女孩嘴角上揚,溫柔快要從笑彎了的眼眶中溢出來,提到智力有缺陷的姐姐,沒有煩悶沒有無奈,沒有惋惜,沒有一丁點的負面情緒。
“但是你很喜歡她。”沈聞楓說。
“嗯。我很喜歡她,很喜歡。”安靜重複道,随即又用陳述一般的語氣問他,“你呢?你喜歡你弟弟嗎。”
“不隻是喜歡的程度。”沈聞楓答道,“他是我的全部。”
“那就是了。”沈聞楓攢了一肚子勸慰的話,還沒說出來,被安靜搶在前面接了話,“我也是,我啊,小時候父母離婚,誰都不想帶走姐姐,說好了一人一個,就開始搶着要我。我那時候天天白天晚上地哭着鬧着,抱着姐姐的胳膊不撒手,偏要帶着姐姐一起,他們又開始踢皮球,也都不想要我。姐姐好像不懂那麼多,她隻知道我哭了,就摸摸我的頭,抱抱我,給我剝糖放進嘴裡。”
“最後,我們兩個都跟了……”她頓了一下,似是不願将那兩個字從自己嘴裡吐出來,“父親。他也不管我們,成天就是喝酒打牌,再後來,他出去打牌輸了錢,就會朝我們發脾氣,我打不過他,也就嘴上能占點便宜。就讓姐姐待在屋裡,告訴她不要聽不要看,絕對不要出來。她很聽我的話,每次都乖乖待着,等着我再去找她。”
“她明明平時很聽我的話的。”她呢喃着,聲音不大,像是說給自己聽。
沈聞楓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到嘴邊的話又咽下去了。
她臉上仍舊挂着笑,眼中仍舊含着柔情,卻比剛剛要平和得多,像是在懷念,又像是欣慰。
她撸起袖子,露出腕上的傷疤:“她明明很聽我的話,但是每次,我躲起來傷害自己的時候,不管我事先要她去做什麼,她都會跑過來,打斷我,然後抱着我嚎啕大哭。”
“看她哭,我就難受。漸漸地,我就不想死了,一開始隻是想着,我要是死了,她可怎麼辦啊。再然後……”她整理好袖口,擡頭朝沈聞楓露出一個笑,“父親醉酒落水,母親精神疾病,我們被一對陌生的夫妻收養,他們對我們很好。是她救了我,是她讓我等到了新生開始的那一天。我現在每一天都在想,我還活着真是太好了。”
“嗯,你姐姐一定也是這麼想的。”沈聞楓應着她的話,準備了半天的腹稿看來是用不上了,本以為她會想不開要幹什麼,原來隻是想要傾訴一下。
下一刻,他聽見女孩對他說。
“所以,好運不一定哪天就會降臨,可能在很久之後,也說不定就在明天,但是哪怕這輩子它都不降臨,你起碼還有你弟弟不是嗎?”安靜說,手指繞在一起,似是有些緊張,“我是想說……尋死真的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一定會後悔的……傷害你的人不會在乎你死不死,但是愛你的人會難過……說不定哪天你恨的人就死了呢?是吧……”
雖說有些語無倫次,但說到這個份上,想不明白她什麼意思也難了。
沈聞楓打斷她,笑得有點無奈:“我覺得我們可能互相誤會了什麼,我沒想死,脖子上的傷真是個意外。我跟你過來是因為……”
他搓了搓手指,繼續說:“我以為你要對自己做點什麼不可挽回的事。”
兩人就那麼呆在原地,連同周圍的空氣一起都凝固了幾秒,不知是誰先漏了半口氣,便一發不可收拾地笑起來。
“什麼啊……哈哈哈……”安靜把散落的碎發别回耳後,“虧我還想了兩節課怎麼說比較動人。”
“我也是啊,”沈聞楓說“打了一堆草稿,這不是讓你搶先了沒來得及說嗎?”
“所以呢?你們真的沒什麼事兒嗎?”安靜問。
“也不是,”沈聞楓說,“不過我們的好運在一年多以前就已經降臨了,我也沒有想死的打算,小秋他離不開我的。總照顧我弟弟也是因為這個?你怎麼看出來的?”
“幾個正常人大夏天的穿長袖啊,”安靜說,“我還以為他跟我一樣是為了遮什麼,那天看見他脫外套發現誤會了還悄悄高興一下來着。”
“總之,謝謝你。”沈聞楓說,意料之外的善意總是讓人不知道該如何回報,好在對方也不需要回報,“不過……我還是想問問。”
說出來沒說出來的兩肚子草稿,再加上剛剛掏心掏肺的一段坦白,将兩人的距離在短時間内拉倒最近,幾乎是一種無話不談的狀态,什麼家醜外醜都沒什麼可隐瞞的,什麼合适不合适的也一股腦問了。
沈聞楓靠在欄杆上,問:“你那個爹死的時候你什麼心情?”
“最開始愣了一下,也有過不知道怎麼辦,但都隻是最開始,之後再想隻有一個感覺。”安靜說,“爽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