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服足夠寬松,穿起來也算舒服,而且不怕髒,如果不是出門玩,沈語秋經常六日也穿着校服,剛剛枕槐安喊他拿東西時也确實喊了“語秋”。
至于碰巧。
從這走出去,左轉上公路,右轉進村後,一直走到老平房,總共就兩個蓋着樓房的小區,三個便利店,一個開在小區一樓,兩個開路邊也就家裡客廳大的自建平房。其他想買菜也好,想買什麼現成的吃的也好,全看小攤老闆今天願不願意蹬着三輪過來。要是想買點小甜品,枕槐安這大概是最近的了。
其實哪怕是在小區門口遇到,或者在回家路上遇到也不是不可能。拐過彎來一條路直通下去,左邊是荒地,右邊大部分還是荒地,碰上了也不算什麼稀奇事,說不定之前早就碰上過,隻不過當時互相都是普通路人。
總的來說,如果這個楊邵經常來,那麼他們碰巧遇上他的概率,其實比他們搬出來這麼久竟然沒在路上遇到過親媽的概率要大。
之前在手機上也好,現在面對面也好,對方從頭到尾把禮貌二字裹在身上,沈聞楓不好直接趕人,沉默着等着對方開口。
“你們願意和我聊聊嗎?”楊邵問,且主動給出了拒絕的選項,“不願意的話我就先走,有機會再見。”
沈聞楓并不想和他聊聊,但更不想跟他有機會再見。他想了想,覺得不如趁着這次,什麼話什麼态度都放在明面上,趁早解決了完事。
“我們出去說。”他對着楊邵說完,轉頭搶在沈語秋之前開口,“我自己去,就在旁邊,不走遠,你開門探個頭就能看見。”
沈聞楓先一步出了門,楊邵落後他兩三步,逐漸從玻璃的另一側消失。沈語秋繞過吧台,趴在玻璃上,看着二人站定在不遠處。
雖說是巧合,不過人家也是找上門來了。沈聞楓不打算給這所謂的客人留下歡迎下次再來的錯覺,雖說不至于張嘴罵人,但也懶得再和他玩什麼禮貌過家家:“我不知道你是想從沈紅葉身上得到什麼,還是想從我和我弟弟身上得到什麼。如果是前者,那跟我們沒關系,如果是後者,我勸你趁早死心。”
楊邵臉上還是那副不變的微笑,和先前一般溫和的語氣中卻好像帶着輕輕一聲面具裂開的脆響:“我就不能是為了真愛嗎?”
沈聞楓:“如果對象不是沈紅葉的話。”
再不願意承認那也是他曾經朝夕相處的親媽,是除了沈語秋以外,他最熟悉的人,他比誰都清楚沈紅葉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四五十歲,兩個快成年但還在上學的孩子,不算好的相貌,不算好的家境,經常加班但工資去掉生活開銷基本不剩什麼的工作,極差的脾氣性格,隻會指責他人,隻會把受的氣撒到不會反抗她的孩子身上。很難想象現實中會有人對這樣的人莫名其妙地産生愛意,然後莫名其妙地靠着虛無缥缈的愛為之付出、與之共處。
“好吧,确實有企圖。”不知道是說出的話自己也不信,還是沈聞楓臉上的不屑太明顯,沒等沈聞楓反駁,楊邵主動摘下怨種老好人的面具,“圖沈紅葉,也圖你和你弟弟,不過我覺得不如說是個交易,你可以先聽聽再讓我死心。”
沈聞楓想說不必了,可對面是強制推銷。
“我會供你們上學,學費,書費,車票,醫保,生活費……不過隻供到大學畢業,至于條件嘛……”一個早早獨立的青少年,和弟弟一起邊打工邊上學,楊邵清楚,他最需要的就是錢。好聲好氣地感化了那麼久一點效果都沒有,那不如直接當做交易來得更幹脆直接,“還是先說說我的情況吧,我媽和後爸都是二婚,加上親爸那邊,上面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下面還有倆弟弟一個妹妹。”
“簡單來說就是我得了絕症,可能過個一兩年人就沒了,也可能一拖拖個三五年。我家裡人沒錢也沒精力管我死活,但是我目前還想活。”楊邵說,“所以我把在市區的房子賣了,加上存款,起碼給我自己治個三五年病加上供你們兩個上大學問題應該不大。三五年過去,治不好我也差不多該死了。就怕萬一我命大,錢花光了,病沒好,我也沒死,且還想活。”
“所以我的條件就是,如果我沒死,照顧我、給我治病,反之,如果我死得早,遺産也歸你們。”他沖沈聞楓笑笑,“聽起來好像更像是賭?哦,對,我還得賴在沈紅葉那,畢竟現在沒有住處,當然,這些她也知道。”
“說完了嗎?”沈聞楓問。
楊邵知道他這是被拒絕了,卻不急也不氣:“不問問我得的什麼病嗎?”
“和我又沒有關系,為什麼要問?”沈聞楓冷笑,“沈紅葉是個傻子,不代表我也是,比起一學期幾千的學費,怎麼想都是治絕症費錢吧?而且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你先供我們讀書,事後怎麼保證我們一定會管你?至于你的存款,别說用到你快死,但凡夠你用個一兩年,你也不會找沈紅葉吧?”
“這幾年先靠着沈紅葉,等沈紅葉為了給你治病砸鍋賣鐵甚至搭上房子,徹底賠的什麼都不剩了之後,我和我弟弟也該完全信任你了,對嗎?到時候再想辦法騙我們借錢也好貸款也好。反正你看到了,我們和她關系足夠差,你小心一點,兩頭騙不是不可能。”沈聞楓看向店鋪的方向,從這個角度看過去玻璃有些反光,但隐隐約約能感覺到有個人影在那裡,“當然,這還是你嘴裡有實話的前提下,不用解釋,也不用糾正。你記住,沈紅葉跟我沒關系,跟我弟弟也沒關系,你跟我們更是比從街上随便拉一個人還陌生。哪怕沈紅葉為了你欠一屁股債,我們不繼承她的遺産就不用繼承她的債務。沈紅葉願意給你錢是沈紅葉的事我管不着,但别再出現在我們眼前。”
說完,沈聞楓頭也不回地朝着玻璃後的沈語秋快步走去,進門前瞥見楊邵站在原地背對着他,沒有要跟上來的意思。
直到他擡腳走遠,沈聞楓才拍拍沈語秋的手背,迎着枕槐安擔憂的目光,嘴上說着沒什麼已經解決了,心裡卻總是覺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