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管家一撫鬓邊的白花,歎道:“玩笑歸玩笑,主家新喪,咱們也該收斂些兒,不好大笑大嚷的,實在是不尊重,你們都少說兩句罷。”
衆人心中有愧,都紅了臉不說話。
秦管家歎道:“時辰也不早了,李嫂跟我去内院各處提點膳食燈火,勞煩王嫂去給這小雪雁登冊,跟着就帶她去洗頭洗澡,換身衣裳——可瞧仔細了,小姐愛潔,不能有一絲差錯兒,她那臉上也該用些藥膏才好。今天晚上叫個妥當的大丫頭帶她睡一夜,等一切妥當了,明兒一早送到小姐那裡去。”
兩個媳婦齊聲應是。
王勤家的輕輕推了一下秦雪,低聲道:“給秦管家磕個頭,這才是好孩子。”
雖然心裡有些膈應,但秦雪知道這是躲不過去的。
況且,就算躲了今天,未來還有不知道多少天,總是有一天躲不過去的。
秦雪想,自己是入鄉随俗和虛應故事而已,就像在一個古裝劇裡當群演一樣,并不會對實際的人格和尊嚴造成任何損傷,更加不代表自己比下跪的對象低賤。
秦雪在心裡對自己說了這些話之後,帶着一種凜然赴死的決心毅然決然地跪下了。
沖着秦管家胡亂磕了一個頭。
終于做完這一切時,秦雪心裡也松了一口氣。
對的,就是這樣!把自己當作一個演員就好了!我做到了!沒有想象中的那麼不可接受。
沒錯,就是這樣!
秦雪心滿意足地擡起頭來,卻發現秦管家的表情有些凝固。
秦雪轉頭又看王勤家的和李勉家的時,隻見王勤家的用手掩着嘴,李勉家的瞪大了眼睛,窗根兒下站着的幾個丫頭似乎都憋着笑,隻是方才受了秦管家的提點,此時都不敢笑出聲來。
見衆人都不說話,秦雪隻好把頭轉來轉去,像個剛混入人類的機器人一樣,觀察每一個人的表情。
還是王勤家的上前,笑着拍了一下秦雪的背,示意她站起來,這才解了圍。
王勤家的攜起秦雪的手,道:“嗳,這個許大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我看她呀,隻顧着往那錢眼兒裡鑽,竟是什麼都不教給這些孩子呢。”
她又低頭向秦雪道:“下跪的時候啊,可别再撅着個屁股,醜死了,像個蝦蟆兒似的。”
秦雪有些郁悶,我失去的是我的尊嚴,你們在意的卻是我的姿勢?
李勉家的道:“外頭都說那牙婆許大娘的差事多,她也兼作媒婆的,隻顧撈錢,什麼都沾,聽說她保的也多不是什麼正經的媒,全憑一張嘴,害了多少好人家的女孩兒去。”
衆人又感慨唏噓一回。
秦管家歎道:“罷了,外頭的話不要學進來。外人的生計,咱們不了解,也不要亂說。”
王、李二人行了禮,按吩咐各自辦差去了。
話說秦雪跟着那王勤家的洗澡換衣裳畢,因王勤家的事忙,便将她交于大丫鬟桂枝那裡,交代她好生看顧,便自帶着婆子們巡夜去不提。
桂枝帶秦雪到了自己居住的小廂房,把炭火撥了撥,溫和地道:“我這裡沒有多餘的床你睡,說不得也隻好與我擠一擠了。”
她一面說着,一面就将秦雪安置在榻上與自己同睡。
好在這裡雖是下人房,這床目測總也有一米五六寬窄,秦雪又是個幼兒,所以并不顯擁擠。
古代的床都是木架子床,秦雪有些好奇地上下看着。
這個孩子的情況王勤家的已經約略同她講過了,此時桂枝看她這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心裡也有些可憐她,便催她上床躺好,又細心地給她蓋好被子。
桂枝問她想如廁不想,又笑問她睡覺踢人不踢,秦雪隻是在枕上搖頭。
桂枝摸摸她的額發,笑道:“你别怕生,若是要去,這會子我便帶你去,都不作得一回事;若是這會子說不去,晚些兒時候卻尿床了,就要仔細你的屁股。”
她雖然威脅要打屁股,言語卻很輕柔,顯然是在說笑。
秦雪笑着搖搖頭,桂枝看秦雪确實不去,便幫她掖好被角,放下帳子,交代她先睡,自己則湊近燈燭趕着做針線。
外頭雖然點着燈,帳子裡面卻十分昏暗。
秦雪本無甚睡意,誰知一躺下還真有些迷迷糊糊地想睡了。
她伸手摁摁身下的床闆,雖是有幾層鋪蓋墊着,到底還是覺出有些硬,不如現代的床墊好睡。
但據說這樣的對脊背好?
唉,想起自己那乳膠的床墊、記憶棉的枕頭,秦雪隻覺十分思念。
秦雪翻了個身,突然想起剛才洗澡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