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肢都沒力氣,想要擡手捏下眉心尚且吃力。
日光透過油紙将榻上照得通亮,想來已是巳時之後了。
“楹玉。”出口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林蘊霏偏頭咳了咳。
早在外頭候着的楹玉聞聲推開門,将盥盆與潔淨的帕子送入。
待她洗漱完畢,楹玉往外頭叫了聲,另一位宮婢端着茶盞進來:“殿下,這是醒酒茶,你且潤潤嗓。”
“姚小姐呢?”林蘊霏接過茶抿了抿,“她人可醒了?”
“姚小姐比殿下早一些醒來,宮門才開,姚府便着人往宮裡傳信,姚小姐便先回府了。”楹玉答道。
“那便好,”身上濃重的酒氣無孔不入地往鼻間鑽,林蘊霏滞後地想起來昨夜她從臨豐塔回來後,似是未有沐浴便倒在了床榻上,“楹玉,我想沐浴更衣。”
“奴婢早就為殿下備好水了。”楹玉脆生生應道。
“對了,殿下。适才陛下派賈總管來傳話,讓你用過早膳後去清宴殿尋他。”
林蘊霏微微颔首,問道:“賈總管可有說陛下找我所為何事?”
楹玉搖了搖頭,又添了句:“他沒透露口風,但奴婢瞧他臉上有喜色,應不是什麼壞事。”
“好,我知曉了。”林蘊霏約莫猜到是何事了。
朦胧水汽在眼睫上挂着,眨動眼眸時水珠流下,林蘊霏順勢閉上雙眸。
泡着溫熱的水,因酒醉而稍顯遲鈍的腦逐漸恢複清醒。
忍不住避而遠之的記憶抓住她放松的豁口,盡數湧上心頭。
昨夜她去臨豐塔與謝呈說過的那些話清晰地在腦中重現,甚至于她湊近看謝呈時對方臉上的神情都複刻地分毫不差。
真是……昨夜她真是被鬼迷了心竅,才會接二連三地做出那些事。
這讓她以後怎麼見謝呈?林蘊霏倍感頭疼,憋了氣沉入水中,覺得她丢出去的臉實難收回。
*
“昨夜貪杯,是以來遲了,還望父皇莫怪。”林蘊霏才踏入殿内,便向文惠帝福了福身。
“朕聽賈得全說了,”文惠帝語氣很是寬容,“你偶爾同好友放縱一日,在朕這兒是不要緊的。”
林蘊霏笑了笑,低首看見案台上鋪陳開來的男子畫像,畫像旁用蠅頭小字寫着男子的姓名、八字、家世與士籍。
順着她的視線瞧去,文惠帝道:“嘉和,你應也看見了,朕叫你來是想為你安排看親。”
“這裡是禮部才送過來的畫像,都是些适齡的青年才俊,”文惠帝随意拿起一幅畫像,“你看看,可有合眼緣的?”
林蘊霏掃了眼他手中拿着的丹青,竟是位熟人,今科狀元江瑾淞。
這畫卷顯是出自宮廷中的名手,将紙上之人眉目間不同凡響的清緻描摹得活靈活現。
見她盯着這畫像看了許久,文惠帝眸中劃過一道暗芒。
“這位是今歲科考的狀元江瑾淞,雖然出自寒門,但朕親自考校過他的學識,此子未來前途無量。”
聽了他這番堪稱詳細的介紹,林蘊霏基本可以确定文惠帝替她看中的人正是江瑾淞。
說是親父女,可帝王家素來将親情看得最淡,便是文惠帝與趙皇後這對同榻而眠的夫妻尚且異夢,更别提他與林蘊霏。
帝王的權衡之術用在至親之人身上隻會更為得心應手。
因着林蘊霏淌着趙家的血,所以文惠帝不敢讓她嫁得太高。
然而她又是大昭唯一的嫡公主,倘若驸馬家世太普通,也令皇室蒙羞。
挑來揀去,江瑾淞這位寒門狀元反倒成了最合适的。
文惠帝想給他們點鴛鴦譜,進而将這位臣子培養成心腹,一舉兩得。
“從這畫像來看,倒是個不錯的人。”林蘊霏繼續拿起桌案上其餘的畫卷,翻看了許久都沒能見底,其中有文時之,亦有趙越樓。
“如何,你可有屬意的人?”文惠帝在一旁觀察着她的神色,問道。
林蘊霏放下畫卷,乖順回應:“這些人各有各的好,兒臣一時間挑不出來。”
“不若朕稍後将畫像送到你府上,任你慢慢看,”文惠帝像是很尊重她的意願,“不論是誰,隻要你喜歡,朕都會将之後的事安排好,讓你風風光光地出降。”
說得真好聽,若她揚言要嫁給趙越樓,林蘊霏不信他臉上還能帶有此刻的笑容。
斂去眸中的嘲弄,林蘊霏退後一步行禮:“兒臣實在看得眼花,隻覺頭都犯疼。兒臣相信父皇的眼光,煩請父皇替我篩出幾位最合适的。”
果不其然,文惠帝為她的話扯出了更大的笑容,卻要做出怪罪的模樣:“你這小丫頭,在自己的終身大事上也犯懶!”
“父皇隻說答不答應嘛。”林蘊霏/欲/擒故縱。
“行,那便由朕來替你操心,”文惠帝咬鈎的速度遠比她估計的還要快,“到時我将選中的那幾人的畫像事先送至你府上,再安排你們一一見面。”
“辛苦父皇。”林蘊霏笑盈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