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宛音久久沒有等到回複。橫跨在二人之間的是靜默,尴尬的靜默。
她隻聽到屋内取暖的火盆噼啪的聲音,再去看裴澈,隻見裴澈一向沒有表情,平平地擺在那裡的臉上的五官一下垮了下去。
陸宛音預感不妙,不自覺地起身後退了一步,碰倒了旁邊的筆架。筆架倒在桌子上發出了響聲。
裴澈把那個筆架扶正:“不可。”
陸宛音:“為什麼?”
裴澈的聲音裡有着壓抑不住的怒意,就像是燒熱水時不斷被水汽頂起來的水壺:“學習的内容本就相互支撐,如同房屋的梁柱,若是缺了一部分,可能帶來難以想象的後果!”
陸宛音下意識地低下頭去,她偷偷擡起眼去看裴澈有多久才能讓自己的火氣消下去。
但這一舉動反倒讓裴澈更加生氣了:“你沒聽進去?”
陸宛音連連點頭:“有有有!我剛才好好想了你說的話,發現非常有道理!”
裴澈的聲音反而更冷了下去:“你在敷衍我?”
“啊?”陸宛音有點摸不着頭腦了。她也在順着裴澈說話了,他為什麼那麼生氣?當真是男人心海底針。
陸宛音不明白他的怒火來源于何處,但裴澈一進再進,一點餘地都沒有留給她。饒是陸宛音想着低下頭把這事糊弄過去也被裴澈給弄煩了。
她忍不住了,開口反駁道:“我剛才說了什麼咒人全家的東西嗎?你幹嘛擺出那麼一副表情?”
裴澈加重了語氣:“對待學習不應是你這麼散漫的态度。你既然在習字的天賦上差了一點,那麼更需要勤勉,勤能補拙!”
陸宛音提高了聲音:“什麼态度?我也不求考上個狀元當什麼大官,我隻是想多認幾個字來讀話本子好繼續演出!”
她又繼續:“況且我這是初學,寫不好不是很正常嗎?”
裴澈重複了陸宛音話語中的幾個字:“初學?這不是開脫的借口!”
陸宛音擡起了頭,不服氣地盯着他。她看見裴澈臉上的怒意裡夾雜了想到什麼,一閃而過的茫然。
但她此刻不想去管那些了。陸宛音重重地一敲桌子之後站了起來:“那你當過很多次夫子,教過很多學生?”
裴澈被陸宛音的話一哽,倒是顯而易見地沉默了下來。陸宛音此刻看到裴澈就糟心,把自己此刻正坐着的椅子一推,朝着外面走去。
她在屋外的街巷裡晃了幾圈,看見對門停了一輛馬車,衣着華貴的男人正扶着他的夫人從馬車上下來,之後兩人被管家打扮的人迎來,雙雙進了屋。
陸宛音聽到了幾句“家裡正煨着菜”的話。
陸宛音此刻才想起來自己忽略了什麼:
“那是我租的房子,憑什麼是我走?”
但此刻馬上回去似乎顯得自己好像認輸了一樣。她思索了片刻,拉遠了自己散步的距離。
系統此刻在她腦内問她:【我隻是掉線了一會兒……發生什麼了?】
陸宛音沒好氣地回:“被一個腦子有病的人給氣到了。”以為後面沒人在跟着她,她幹脆說出聲來了。
系統不語,好像是去它的那個勞什子後台去看剛才發生什麼了。過了一會兒陸宛音聽到了系統的聲音:【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裴澈好像不收錢吧?】
陸宛音一時陷入了兩難的境地。若是花錢去找個能教她的書生,她雖然明白那個道理但也能肉痛好幾天;若是轉頭去找裴澈,自己可能會先被氣死。
陸宛音沉默不語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問系統:“你說他們……呃我是指稍微有錢或者有勢一點的人,有沒有隻會認字的人?”
系統思索了片刻:【你要是說那種用不那麼光彩的手段爬上來的,那肯定有;但如果說正經人家……那幾乎沒有吧。】
【你想想,商人要算數,當官的要靠着學時才當争取得來這個位置,至于他們家那些暫時跟這些都不搭邊的小孩子也要啟蒙——就是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讀書呢。】
“是嗎。”陸宛音思索着。
晚風吹拂着她的臉。在這個時節京城的風也并不是什麼和煦之輩,卻把她的腦子稍微吹清醒了一點。
“我得想想……我得想想。”
陸宛音漫無目的地走着,思索自己的事情,絲毫沒發覺後面還跟着一個人。
當然是裴澈。楚亦一日沒有确認陸宛音确實是個可用的人,他便一日不能放松對陸宛音的監視。
哪怕剛才兩人鬧過了矛盾。
身為暗衛,裴澈着實很少有與人相處的機會,也不懂如何與人交際。所以他有時沒辦法理解一些在他看來是常識的東西,别人壓根不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