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平什麼?
阮承宇須時刻扼言,思緒被緊張占據,不明所以,沒有多餘思考。
他把咖啡放到桌上,滾燙的溫度透過紙杯,殘留在他掌心裡。
從肌肉記憶裡刨出所需,他雙手五指并攏,右手在上,左手在下,相互交疊,置于胸前位置。
接着小臂帶動手掌,前後小幅度擺動。
‘對不起。’
他比劃時甚至不忘做出抱歉的神态。
繼而伸出左手食指指向自己,右手手臂自然豎直,手掌向外左右擺動。
兩手握拳,右手伸出食指,指尖輕輕點觸幾下左手拳頭。
‘我不是故意的。’
他耷下眉尾,眼瞳下三分留白裡寫滿了無辜。
這副帶着脂粉的面容被他利用得漓淋盡緻。
男生認真看完阮承宇比劃的手語,緊蹙的眉宇始終沒有舒展。
“你不是聾啞人吧?”
他反問的姿态像極了審訊犯人。
阮承宇正欲擡手回答,被他幹脆打斷。
“我看不懂。”
語氣生硬,任誰聽了都知他此時心情不悅。
阮承宇掏出手機,打開備忘錄快速敲下一排小字。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把屏幕展示給男生看,确認對方閱讀完畢後繼續輸入新内容。
[外套我會賠償]
男生看上去面色冷淡,卻耐心等待他打字。
“能聽見不能開口?”男生眼神裡滿是質疑。
阮承宇昧着良心給出答案。
[間歇性失語症]
醒目的系統默認字體躺在白紙般幹淨的備忘錄界面上。
阮承宇清晰聽見男生從鼻腔裡擠出一絲輕蔑笑意,清晰看見男生微微眯起狹長目眦。
打量獵物般的視線将他牢牢釘住。
“不用賠,幫我拿去幹洗。”
男生拿起桌上那杯熱拿鐵,又塞回他手裡。
睫毛膏凝固後極小概率掉落的細屑粘在他眼角,他下意識眨巴着眼睛,仿佛故作清純。
阮承宇朝男生伸出手,掌心向上,像是讨要東西——
——示意男生把外套給他。
“潑咖啡不夠,還想讓我感冒?”
男生沒好氣地開口,空着的右手幹脆拽下自己左邊衣袖。
黑色棉質背心緊裹着他結實的肌肉,臂膀光裸,青筋脈絡微凸。
阮承宇緊抿雙唇,視線難以移開,十分誠實地咽下口中津液。
“跟我回宿舍,我換下來給你。”
男生撂下話後轉身快步離開,卻在推開咖啡店門時不忘回頭扶門等待。
阮承宇朝他豎起大拇指,其餘四指自然彎曲,拇指連續下壓兩次。
‘謝謝。’
男生沒有理會。
F大校門進出自由,隻要行為正常,沒有鬼鬼祟祟偷雞摸狗的姿态,保安便不會起疑過問。
阮承宇如同開了一鍵自動跟随,以往都是他領着伍佳逸走,現在輪到他當跟屁蟲,還有些不習慣。
校園裡人來人往,如此兩道身形高挑、外形出衆的風景線,明顯提高了走路不看路和騎車到處瞟的回頭率。
誰能想到阮承宇這副放在哪個學院裡都會成為表白牆常客的模樣,前幾天還西裝革履站在階梯教室裡開講座。
優秀畢業生。
熟悉的地點陌生的環境,每屆學生難免都有一畢業母校就翻修的命運。
阮承宇也不例外。
F大生活區宿舍如今與市中心小康家庭居住小區别無二緻。
聽說新建的兩棟高樓層陽台視角甚至能遠眺F大附近體育場大屏。
無痛成為演唱會看台坐席F大分區。
老學長正出神感慨時代紅利如同天命,男生忽然停下腳步。
“等我五分鐘。”
撂下話後徑直走進面前宿舍樓裡。
脾氣不行。
阮承宇在心裡草拟了一份“考核評分表”。
他輕輕搖頭,想不通阮雲霏看上了男生哪點。
可能是臉。
嗯,不愧是兄妹,審美取向雷同。
深秋涼風沁骨,阮承宇開始擔憂自己光裸在外的膝蓋。
二十七歲的人哪比得上妙齡大學生,風濕骨痛早晚找上門。
F大的綠化環境出了名的好,不少人前來海市旅遊會順道逛一遭。
阮承宇既不像學生,也不像遊客,站在銀杏樹下踩落葉消遣。
枯萎杏葉在他鞋底下簌碎成片。
折疊好的衣物在紙袋裡碰壁的聲響與他攆過落葉的窸窣聲重疊,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拎着牛皮紙袋進入他低垂的視線。
阮承宇擡眼看去,男生竟換上那日在火鍋店初見時的連帽衫。
手裡裝棒球服的袋子甚至是“∞”咖啡店的外帶包裝。
他伸手接過後男生便轉身要走,他趕忙輕輕拽住男生胳膊。
男生垂眼看向自己臂彎上的手,還不等他開口,阮承宇便快速撒手。
接着掏出手機敲敲打打。
[可以留個聯系方式給我嗎?我幹洗完再給你送來]
男生視線掃過手機屏幕上内容,又沉默着盯了他半晌。
假裝守男德不想加微信?
阮承宇在心裡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