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這張假裝不健全的嘴之外,這桌上明明還有另一副功能正常的口齒,卻偏偏沉默得比他還像啞巴。
但隻要他提問,周栎辭又一定會回答。
[能問問你是讀什麼專業的嗎?]
“軟件工程。”
F大王牌專業。
[幾年級?]
“大三。”
和阮雲霏同級。
[你現在算是走讀?]
“嗯,一般情況下不住校。”
[和家裡人一起住?]
“獨居。”
周栎辭停頓一秒,又補充說明:“和一隻狗。”
阮承宇點點頭。
腦海裡又浮現阮雲霏手機鎖屏壁紙上那隻笑歪舌頭的邊牧。
想不出還有什麼問題不算越界,他們不是能夠聊興趣愛好的關系。
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光秃秃的問号。
而周栎辭的腦袋兩旁挂着一對引号。
他低頭看向自己桌前完好無損的抹茶瑞士卷,與對面那份快被吃完的草莓奶油塔形成鮮明對比。
一直捧着手機打字,哪有閑空拿叉子吃蛋糕。
“需要我喂你嗎?”
那對引号裡的人好像變成了他肚子裡的蛔蟲,抛出毫無邊界感的問句。
阮承宇僵在座位上,得虧他剛才做“受騙人員信息普查”的時候三思而後問。
這小子大概通過他的反應意識到了自己的話有失分寸,不正經的神色裡竟嚴肅了半分。
“開玩笑的。”
不好笑。
阮承宇兩手握着手機,大拇指飛快敲擊屏幕内小鍵盤。
[你有女朋友嗎?]
他垂眸盯着自己輸入的這串文字,猶豫半晌是否該将“題闆”亮給作答者看。
這幾個字可不像“你今天中午吃了什麼”那樣平常。
字面意義之下還存在多重理解。
他的拇指指腹已然誠實地懸停在删除鍵上方。
“周神!”
突然出現的招呼聲吓得他一鍵清空了備忘錄。
真該在今天問出的第一個問題裡把“粥”和“草莓”作為并列選項。
阮承宇擡眼看去,是個陌生面孔。
與那天吊兒郎當和周栎辭打招呼的學生不同,這人看上去陽光開朗。
夾棉外套裡是籃球服,運動褲塞進襪子裡。
經典體育生穿搭。
他大大咧咧走到周栎辭座位旁,彎下身子摟人肩膀。
“最近忙什麼?好久不見你去打球了。”
果然。
談話内容印證了阮承宇的猜想。
“沒興趣。”
周栎辭咽下最後一口草莓,伸手抽了兩張桌面上的抽取紙,輕輕擦去可能殘留在嘴角的酥皮碎屑。
那斯文模樣和身旁的體育生明顯不是一路人。
“别啊,你不來觀衆席都空了一半。”
體育生扣在他肩膀上的手不停搖晃,被他用力拍開。
阮承宇坐在對面看戲,輕抿雙唇,視線在兩個男生之間不停移動。
“你是想約我打球,還是想借我提高上座率?”
周栎辭懶懶掀起眼皮,語氣有些不耐煩。
“都是兄弟,幫幫忙嘛,好久沒見到新鮮的學姐學妹了。”
體育生一邊求人一邊撞人肩膀。
阮承宇險些白眼一翻,強忍住冷哼聲。
呵。
新鮮?
不知道的以為他在挑菜呢。
一想到阮雲霏在學校裡有可能被這種米蟲盯上,阮承宇恨不得原地使出降蟲十八掌。
穿着女裝甚至讓他短暫忘了身份。
坐在這裡憤歎Y染色體基本盤。
體育生早就注意到了他,隻是礙于周栎辭的面子不好一上來就和他搭話。
“這位美女姐姐是……?”
阮承宇強行關閉罵人系統,門牙咬着嘴唇内壁,用疼痛抑制其餘情緒。
“……你女朋友?”
又來。
難不成他和阮雲霏是地下戀?
為什麼每個性緣腦看到他們都這麼問?
周栎辭沒有答話,神色淡然,目光落在阮承宇唇邊。
體育生以為他默認,幹脆拉了張椅子坐到他們旁邊。
“嫂子,咱們周五的球賽,到時候你也來呗?”
嫂……?
口腔軟肉險些被阮承宇咬破,偏頭看向體育生的眼神像藏了刀一樣鋒利。
可惜頭腦簡單的人發現不了。
“嫂子這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啊?”
體育生傻笑着,見他不說話,又轉頭求助周栎辭。
可惜後者的注意力全放在那位被默認的“女朋友”身上。
從那雙極具攻擊性的眼睛裡發出了捕獵信号。
“帶嫂子一起呗。”體育生仍不放棄約周栎辭打球。
他視線不移,竟然松口答應一半:“他去我就去。”
體育生聞言立刻雙手合十對着阮承宇哀求:“嫂子你賞賞臉吧,周五晚七點半在校體育館。”
幾個臭打球的去什麼體育館。
“友誼賽,我們院會好不容易申請下來的場地。”
一群腦子和丸子互換位置的人,搞這麼大陣仗不為輸赢,心思竟奔着觀衆席。
阮承宇面不改色,内心咒罵了百八十句。
可他轉念一想,如果到時候那麼多學生目睹周栎辭帶着一個女人出現的話……
被閑得出屁、不愛學習的人七嘴八舌傳到阮雲霏耳朵裡,那他最疼愛的妹妹又會受到無端傷害。
他當即搖頭拒絕。
“再考慮一下嘛,想來随時來!”
體育生卑微挽留,但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繼續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隻能遺憾離場。
在阮承宇瞪着體育生走出咖啡店的背影時,周栎辭忽然朝他伸出手。
溫熱的指腹抵住他下唇邊緣,拇指稍稍施力下壓。
在他錯愕的眼神裡沉聲開口。
“别咬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