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時,餘秀雲又生了個女兒。
接生婆還沒走呢,嚴複民就發飙了:“把她扔到對面的山上去……”
餘秀雲虛弱地掙紮:“這個胎動不一樣,将來肯定比她姐姐們有出息……”
從此家裡提前進入了冬天,日日雞飛狗跳,而柳芽除了以前的活還得帶娃。
餘秀雲生完娃後臉上更難看了,瘦的顴骨凸出,臉色發暗,臉上的黃斑卻多了許多。
但她命令柳芽的口氣還是跟以前一樣硬:“你吃得多,力氣大,以後就你帶娃。”
從此,柳芽就跟個小媽樣,去哪去幹什麼都要背着個娃。關鍵要幹的活還隻多不少。
而嚴春花和嚴秋葉每天睡到飯菜端上桌,放學會回來就看電視,周末還可以跟着爸媽去城裡逛街。
同是一般大小的孩兒,差别咋就那麼大呢。柳芽站在院子裡每每看到巷子口放學回來的雀躍的小朋友,她就暗自神傷。
估計是家裡的老本快吃完了,父母除了管理一個橘子園還商量承包水田種水稻,于是家裡又買了一頭牛。
而這牛又成了柳芽的活,柳芽背着娃兒放牛,遇到娃兒哭牛又跑時柳芽都想直接撞牆算了。
人疲憊倒是可以睡得沉,睡得迷迷糊糊時柳芽想,要是就這麼一直睡下去不用醒來就好了。
這個冬天唯一開心的就是,父母不在家時,柳芽會背着妹妹去阿婆那玩一會。阿婆總會給她找點好吃的,并幫她帶會妹妹。
阿婆見到柳芽就叨叨:“别人都上學了,你不上學怎麼行呢。”
在阿婆家柳芽總是很放松,她啃着玉米沒心沒肺的:“媽媽說我沒戶口上不了。”
阿婆直搖頭。
深冬的一天,阿婆突然興奮地跑到家裡來:“我找過羅校長了,芽兒下學期就可以去報到了。”
嚴複民煩躁地在屋裡走來走去卻沒說一句話。
餘秀雲慢悠悠的:“家裡活都沒人幹呢,等明年秋天吧。”
原來阿婆特地去學校找了校長,這年代入學不嚴,隻要老師肯收就行了。
再說柳芽并不是真的沒戶口,隻是怕被查一直挂在一個遠方表姑名下。
其實柳芽就是跟着表姑姓柳的,單名随便取了個芽字。
父母就是不想讓她上學罷了,哪有什麼上不了,可偏偏阿婆還信以為真。
這個冬天相對夏天還算平靜,畢竟嚴春花和嚴秋葉上學去了。嚴複民基本不着家,有時去打牌有時跟餘秀雲一起在橘子園幹活。人沒聚在一起,矛盾自然也就少了。
但是每到傍晚時分,家裡就雞犬不甯,因為這時候大家都回來了。
這日柳芽背着娃拎着一捆柴剛回到家就感覺到了家裡的低氣壓。嚴複民在廚房弄得鍋竈啪啪作響,嗯?不是嚴秋葉在做飯的麼?
嚴複民不是難得進次廚房麼,這是啥情況?
這時餘秀雲陰着張臉進來了,她撇了柳芽一眼,“是你把鍋弄壞了吧。”
柳芽懵了一瞬,低頭看到了地上破了個洞的大鐵鍋,可她一下午廚房都還沒進呢。她冤的很,“我沒有。”
餘秀雲霹靂吧啦正在新鍋炒菜,根本不會聽她解釋。“讓你多幹了點活你就故意使壞是吧,還謊話連篇。”
柳芽忙了一天正累得慌呢,她一下又氣不順了。真是什麼鍋都要她背,柳芽語氣也不好了,“不是我。”
餘秀雲瞬間舉着鍋鏟吼起來了,“你承認就是了,你再大喊大叫試試!”
柳芽氣鼓鼓地站着,她突然想起來,剛剛她出去弄柴火的時候看到嚴秋葉在洗鍋。
“是嚴秋葉,我剛看到她在洗鍋。”柳芽什麼也不管了,她走到正在寫作業的嚴秋葉面前,“是不是你把鍋弄壞了?”
嚴秋葉戰戰兢兢,“不,不是我。”
柳芽大吼起來,“到底是不是你?”
看熱鬧的嚴春花趕緊幫嚴秋葉說話,“你吼什麼,你不會自己做的不敢承認非要嫁禍給秋葉吧。”
“關你屁事!”柳芽比窦娥都冤呢,實在忍不了了,“嚴秋葉,我再問一遍是不是你?”
背上的娃兒被驚吓醒了,啊啊哭起來了。
嚴複民已經在廚房摔東西了,餘秀雲趕緊過來扯柳芽背上的娃,“你吵什麼死,把你妹妹都吵到了。”
柳芽豁出去了,她揪住嚴秋葉的衣領,“我鍋背多了,多這一次無所謂。可你是第一次,你最好說實話。”
嚴秋葉渾身顫抖着,開始流眼淚了,但依然不承認。
嚴春花拿着筆站起來打量了一下嚴秋葉,“還真是你弄壞的啊?”
嚴秋葉哇地一下哭出來了,“我是不小心的。”
柳芽終于出了心中那口惡氣,她如釋重負,“說了不是我。”
沒想到抱着小女娃的餘秀雲白了她一眼後雲淡風輕道,“有什麼好争的,你前幾天還不是打了碗,你以為你又是什麼好東西。”
柳芽突然被噎住,一股氣卡在了喉嚨裡,從喉嚨到胸口都發疼。
她抗争了這麼久,急火攻心就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可就這麼輕飄飄被人否了去。
柳芽再也克制不住了,她吼了起來,“我是不是做什麼,怎麼做你們都不會滿意?”
對面的餘秀雲被她吼得吓一跳,“你叫什麼死,要死就死外邊去。”
柳芽雙手抱着頭啊的一聲就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