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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出了賀府,坐上馬車,鳳生還不時觑着岑鸾,一臉的不可思議。
“有事?”岑鸾淡聲道。
鳳生的圓眼睛滴溜溜地轉了轉,一臉八卦地問道:“你們瘟神都這麼無情無義麼?你就不怕熙齡回到天上,想起你今日對他的種種?”
岑鸾輕哼道:“我打了她,還是罵了她?”
鳳生:“嗬!你比打她罵她還要滅絕人性好嘛?簡直就是把她的心掏出來,踩在地上摩擦。”
岑鸾閉上眼,臉上寫滿“懶得理你”四個字。
鳳生卻向他身邊挪了挪:“哎?問你個事呗。”
岑鸾:“嗯。”
鳳生哂笑道:“我家蘇公子,幾時在應天府說了親事?我這貼身丫鬟,怎麼半點消息都不知曉?”
岑鸾:“無聊。”
鳳生:“明明是你親口對賀小姐說的!”
她用肩頭輕輕撞了一下他的臂膀,笑嘻嘻地說道:“你搶婚熙齡的事,是不是真的?後來,在天庭重逢,你又為何裝作不認識她?說!你是不是吃味了?”
鳳生湊近岑鸾,細看他低垂的鴉翅一樣栖落的羽睫,岑鸾細長的鳳目蓦地睜開,清湛的眸子距離極近地看向她,近到鳳生能看到自己在他眸中的倒影。
突然,馬車外傳來呼天搶地的哭喊,馬似乎受了驚,整個車廂“咣當”一聲颠簸搖晃。
鳳生整個頭臉結結實實撞向岑鸾,岑鸾剛來得及說出半聲“定!”
鳳生軟軟的唇瓣,便輕輕定在岑鸾的薄唇上。一時間,風煙俱靜,阒然無聲,鳳生看到一團小小的自己,如花枝弄影,沉沒在岑鸾高貴清華的眸光中。
這一息,像是過了很久,又像是瞬間即逝,感覺到定身咒已解,鳳生飛快地按了按緊張到發硬的臉頰,嗫嚅地說道:
“對不住了,大瘟神,我不是故意的,你還是幹淨的。”
說完這句話,她便後悔地想讓辰光倒流。
再看岑鸾,大瘟神不愧是大瘟神,霁月風光,不萦于懷。他淡淡扔下一句:
“又不是第一次。”便一挑車簾,探身出了馬車。
剩下鳳生獨自呆坐,尴尬地扪心自問:“不是第一次?說的是他?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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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外的琴川渡,陰風怒号,風雨晦瞑。狂風掀起路人的寒衣,讓人瞬間辨不清方向,不知向何方前行。
凡人隻道是遭逢了惡劣的壞天氣,急着關閉店鋪,搬運東西,攙扶老人,護住孩子,一路哭喊着往家趕。
鳳生卻知道,琴川渡的水上,凡人看不見的虛空,正有神尊與邪靈鬥法。
她緊了緊腰間的“善罐”“惡罐”兩枚寶葫蘆,瞬間恢複了原身。遠遠看到岑鸾白衣獵獵,袍袖鼓蕩,踏上雲頭便追了上去。
隻見晏雲開與風無岱,一黑一白兩尊門神,金锏銀鞭攪動漫天風雷。百裡琴川濁浪排空,浩蕩騰湧的水霧之間,一個面色慘白,端凝英氣的紅衣女,正與兩位門神激烈交戰。
鳳生凝神細看,紅衣女正是明婉婉,她十指成鈎,周身紅绫如鞭如練迎風激蕩。她似乎怒極,發絲根根倒豎,原本一雙明淨黑瞳,逐漸變成殷紅的血瞳。
風無岱迎風而立,金鞭入水,翻攪巨浪,以移山倒海之勢,壓向紅衣女。
風無岱:“快!她要化形為魍魉!”
晏雲開面目沉冷,高聲道:“你未着金甲,退後!”
說罷,右手羅浮缽高舉,左手金锏淩空畫下符咒,隻聽他厲聲道:“洞慧交徹,役使雷霆,體有金光,覆映吾身,魑魅俱滅,魍魉現形。”念罷,扶光曜曜,照拂四野,萬鈞雷霆自天而降,将明婉婉堪堪異化的軀體,籠罩于一束金光之中。
淩霄駭浪中,一葉小舟,艱難浮沉,被巨浪拍暈的男子,身着紅衣,喃喃道:
“玉疏莫怕,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