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閉了幾分鐘，感受到被他推到床内側的幼童正眼光灼灼盯着自己，實在睡不着的崔岚有些煩躁地把人摁進了懷裡，“再繼續鬧騰下去天真就亮了。”

“安分點，乖乖待在這具六歲小孩的身體，别老想着做什麼。”

“不許冤枉我。”

商離表示不滿，“我可什麼都沒想喔。”

言下之意不必多說。

崔岚：“啧，再鬧我就揍你。”

他用最後的耐心抓住那隻亂動的爪子，按回了被窩裡，“睡覺。”

就在他即将沉入睡眠的那刻，568卻又突然弱弱發聲。

【宿主……你們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立刻清醒的崔岚：“……”

“噢，确實。”

商離擡起腦袋，“還有你這個小電燈泡呢，幫我倆關個燈。”

【不是啦！】

見宿主沒抓到重點，568聲音驟然放大，【宿主您是不是忘記了，031過來的時候，還帶着一位穿越者啊！】

【他現在去哪兒了？！】

然而此話一出，床上的兩人卻都不約而同陷入了沉默。

剛才溫馨和諧的氛圍頓時一掃而空。

崔岚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看來這覺恐怕是睡不好了。

“統統，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機靈了，宿主我都沒想到的事情，居然被你想到了。”

半晌，商離語氣狀似平靜道。

【額……】

568往後縮了縮，不明白宿主為什麼忽然像嗆了火藥似的。

“這個不需要你操心呢。”

成年狀态的紅色幽靈捧起瑩藍色團子，輕輕拍了拍它的頭頂，“隻要乖乖聽宿主我的話就行了，明白嗎。”

“别管，我有自己的節奏。”

崔岚坐起來，靜靜看着那一人一系統會兒，然後直接打斷了商離的碎碎叨。

“剛才對我提了半天意見，結果你自己不也愛玩心照不宣這一手麼。”

“現在又不說擺明面了？”

他伸手把身邊幼童商離的臉掰到面向自己的這邊，對上那雙紅瞳，“你在懷疑我就是031帶來的那個穿越者。”

“别忘了，不久之前在黑暗狹間你就已經提出過這點。”

“那是我當時腦子不好，亂猜的。”

商離側眼避開視線，小聲嘟囔，“而且連時間線都不一樣。”

“我與你相遇的時間早就過了，雪地裡卻半個人影都沒有。”

“更何況031降臨的時候隻帶來了那個穿越者的靈魂，怎麼會憑空誕生一具身體。”

他臉頰在崔岚掌心中蹭了蹭，讨好道：“我相信你是唯一的崔岚。”

沒有什麼所謂的原主，從未更改過靈魂，隻存在于“現在”時間線的，隻屬于他這獨一個商離的崔岚。

然而望着那雙平靜銀瞳，商離挺了片刻，還是和不久前的綠團子一樣焉了下去。

床下幽靈那頭飄揚的長發也像打濕了般一根根垂落。

相當喪氣了。

商離當然好奇過面前人的身世。

而且是相當好奇。

幼年時期，他每當問起崔岚昏在雪地裡之前的經曆，卻隻得到“記不起來到家裡之前的記憶”的結果。

但平時那超出于同齡人的成熟性格又實在吸引着商離，讓他忍不住去時時刻刻挑撥崔岚的神經，試圖從細枝末節中探得可能的過去。

是孤兒，是離家出走，還是被人販子拐跑逃出來了？

直到死去也沒有弄清楚。

後來變成幽靈，少年時期的他擁有了處理大量信息的能力，于是繼續在如海水般的網絡數據中翻找，可最終卻依舊一無所獲。

“崔岚”仿佛是在那片雪地，那個時刻憑空誕生于世界的人。

說不定他真的是從雪地裡誕生出來的精怪呢？

十多歲的商離如此想到。

他已經進入了隸屬于異能局的學校，獲得了“裂隙”與“怪異”的知識。

就像裂隙裡會誕生那麼多的奇形怪狀怪異一樣，小翠或許就是其中最像人類的那個。

因為他有一雙人類無法從母胎裡誕生的銀色眼瞳。

當然，這個證據被後來崔岚以異能的浸透所反駁。

再後來，青年時期的商離放棄了探尋崔岚過去的小心思。

畢竟愛情已然浸透他的靈魂。

反正崔岚絕不會離自己而去，區區六年的過去根本不足為提。

商離如此肯定。

而現在，小時候追尋的答案似乎就蒙在那層薄霧之後，隻要稍微揮揮手就能暴露在光天之下。

但他卻瑟縮了。

根本不是心照不宣，是自欺欺人。

商離并不想接受崔岚還擁有一段他沒有參與的長久人生，擁有自己不存在的過去。

我都已經失去了十年了，還要讓我繼續再在他的人生裡減少所占的比例嗎？

這對我也太殘忍了吧。

商離活了二十二年，從未感到像現在這般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