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隻是一瞬間的事。萩原感覺自己後背一涼,本來舒适貼身的棉質T恤,此刻就像是僵硬着鼓出氣泡的手機膜,薄而皺縮地翹起邊來,給人一種冷硬的摩擦感。
他并不會害怕一個小孩子,說句不恰當的話,就算是有少年犯站在他面前,他也能冷靜理智地保護好自己、再順便打撈起對方;但如果,如果從未來穿越回來、了解并背負着一切的是一個小孩子,是要一個現在隻有十歲的孩子布置下谷倉現場、再若無其事地回去确認外守一的死亡……
那這個世界是糟糕成什麼樣子了啊?公安在哪裡,警察又在哪裡?未來他們這些人是全都死絕了嗎?
[首先您想得太多了,宿主!不是他,他不是那個從未來返回的人,您再仔細想想他的話!]系統不得不趕緊叫停,[其次,本系統最多能聯系到一些Q/币而不是Q比好嗎!小孩子和本系統簽約怎麼就是糟糕的事了,需要哪位朋友現在穿越回去救救那個還沒有被本系統找上的你嗎?]
萩原:“首先研二醬也隻是一時驚慌,畢竟還從來沒有頂着自己的臉被叫成‘降谷先生’過!其次——”
[其次?]
“其次,”萩原相當和氣地開口,“你為什麼不反駁‘我們都死絕了’的那句話?”
系統:[……]
它意味深長地沉默了。随後,不管萩原怎麼詢問,它都隻以“本系統到了四陵寺就404了,暫時關閉即時問答服務,監控問題請按1、身體轉換問題請按2,戀愛問題請按下鍵,截屏問題請上下鍵一起按”的固定語音為答案作答。
實際上也隻是一瞬間的事。在新一看來,這位笑容溫和的預備警察也隻是在原地歎了口氣,又很快地笑出聲來;他欺前一步,方才的危險距離瞬間縮短,但那種對峙的氣氛卻仍在氤氲;不過他卻對此渾然不覺似的,隻是擡起手,輕輕拍了拍小孩子的肩。
“好啦,”他笑得像所有事都可以一笑而過,“告訴哥哥,你為什麼會這麼說?”
本來很笃定、很興奮地來拆穿成年人秘密的新一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似乎已經寫好QED的答案又解構重組回了原來的謎題。在他的設想裡,對方應該大驚失色——有沒有大驚不好說,似乎也确實是失色了,這位“降谷先生”和當初他在開幕式上遠遠瞧見的降谷先生比,可是蒼白了不少——但對方卻還能如此鎮定地對他笑。
是我搞錯了?還是說……我忽略了什麼?
“新一?你是叫新一吧,别擺出那種表情,”萩原安撫地揉揉小朋友後腦勺:好圓的一顆頭!他不動聲色地把自己方才的驚惶疊一疊壓進口袋最深處去,隻把那裡裝着的紙巾拿出來,“來,擦擦汗嘛。你看,弄錯了名字有什麼要緊,就算是我把你叫成洗衣機,也沒什麼關系。對吧?”
他說得那樣柔緩。于是小朋友雖然還沒摸到真相的輪廓,但也下意識點了點頭。
[……不要夾帶私貨,宿主,]系統鄙視道,[而且這是本系統的梗!]
萩原:你一個AI能有什麼創作版權!
[也是,]系統憂愁地歎氣,[本系統不具備能夠被稱為“思維”的過程,所輸出的梗也都是在數據庫裡提煉、重組形成的,不是手工梗。]
這段時間萩原也顧不上提升中文水平,因此對系統的破梗聽而不聞,隻是繼續給小朋友遞話頭,“所以,為什麼會覺得哥哥姓降谷呢?”
新一似乎有點意外地看他——他以為既然自己沒有能一句話說到點子上,就很有可能會被糊弄過去。說實話,這實在也并不罕見。很多人都覺得與小朋友讨論問題是浪費時間,更遑論
作為以偵探為未來目标職業的早慧少年,他并不缺乏蹲守真相的耐心;他會像獵豹一樣等着名為破綻的傷口再度撕裂、露出獨屬于真相的甜腥氣,再嗅着那縷氣味撲上去。每一次出手,他都像第一次那樣迅猛,也都像第一次那樣做好了落空的準備。
但怎麼會有這樣的成年人?他就像是對小孩子打開一袋糖那樣,對小孩子敞開自己的僞裝、容許他伸手抓上一把甜美的真相。
簡直要把一個小偵探慣壞了。
萩原很坦然地蹲下身去,看着他的臉。
“新一,”他痛快地說,“從第一次見面起,我就很敬佩你的觀察力。我知道你的眼睛裡能看進去許多東西,所以研二醬也願意把一部分真相告訴你。畢竟——”
他想着小時候的幼馴染笑了起來,“最笃定自己解謎過程的人有時候也會想要對一下答案,是不是?”
小朋友的眼睛水汪汪地璀璨了起來:他說他敬佩我的觀察力哎!他剛才用了“敬佩”這種詞!我被未來的警察先生認可了!
“首先,研二醬猜你是在開幕式上遠遠地看到了‘我’,而且鈴木董事長告訴你那是降谷哥哥,所以你認定我用了假名,對不對?”
新一點頭,“是這樣的……”
“其次呢,你今天又在這裡見到了我。你對谷倉發生的事情還有疑慮,覺得我這裡一定還有你不知道的消息,所以想用你看見的東西換情報。很聰明的做法哦!”
小朋友現在又能昂首挺胸了,“還不止呢!我還想到了,我到這個寺廟來是因為鈴木董事長的推薦;而我見到過你三次,兩次都和鈴木家的人直接相關。所以,你第三次的出現,很可能也是受鈴木董事長的囑托!”
這下萩原是真有點刮目相看了。他贊許地點頭,“研二醬可以告訴你,這部分内容可以說全都沒錯哦!”
“那新醬就很好奇了,”新一微微扁着嘴學他說話,“為什麼還是研二醬呢?”
這小鬼真的有點不可愛……萩原正欲捏捏他的臉,就聽到離線許久的系統出聲。
[那宿主你說,從邏輯上講有沒有那麼一種可能,]系統幽幽開口,[其實你的真名叫降谷研二。]
萩原:“閉嘴。”
他的手還是捏在了小朋友臉頰上,“好啦,新醬。我可以為你的推理補充幾個前提:首先呢,我們第一次的相遇是完全的巧合,因此我當時告訴你的确實是我的真名。其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