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孟談的情緒仿佛永遠都是穩定的，辛苑雖然聽他說習慣了，但有時候依然難免懷疑他到底是真的，抑或是一直在演，到了樓上，終于忍不住問：“你爸媽每次這樣走的時候會說什麼呢？”

“說什麼？”陳孟談似乎沒理解，說，“就，我在家要好好照顧自己，沒錢了要告訴他們……之類的話吧，還能說什麼？”

“就不會表現出一絲絲歉疚嗎？”

陳孟談這才懂了她的意思，笑起來：“怎麼可能，我還小一點的時候他們或許還有過這種心情，但我現在長大了，凡事不用非他們來操心不可，他們又給了我足夠的零用錢，還有什麼可歉疚的。”

辛苑去廚房裡拿出兩個盤子，打開打包盒，準備把飯分成兩份，悶悶地說：“我也知道父母不容易，他們那麼辛苦地工作也為了我們好，但是我就是很不理解，給孩子創造物質條件重要，難道對孩子的陪伴就一點不重要嗎？——你們家是這樣，溫怡安家也是這樣，我看着你們兩個，常常覺得很難過。”

辛苑自己原來的家庭美滿，現在和辛母的關系也算不錯，因而無法切實體會到那種缺乏關愛的感覺，但這幾天獨自看家讓她有了些真切的實感，再聽陳孟談這樣說，完全無法相信。

陳孟談遲遲沒有出聲回應，辛苑也不好意思看他，沮喪地想，莫非是自己太貪心了，不然為什麼其他人都能适應的事情自己卻不可以呢？

辛苑把飯分好，默不作聲地把其中一份推到陳孟談面前。

兩人安安靜靜地吃着飯，不知道過了多久，陳孟談突然開口：“我小學三年級時，我爸媽頭一次長時間把我一個人放在家裡，請了一位住家的保姆阿姨來照顧我，我背着保姆阿姨哭了好多次。”

“哭？”辛苑驚呆了，擡頭看向陳孟談，“你嗎？”

陳孟談笑了笑：“怎麼了？你看起來不太相信的樣子。”

“倒也不是，隻是很難想象。”辛苑用勺子戳着盤子裡的米飯，問，“然後呢？”

“哪有什麼然後。”陳孟談搖頭，“他們回來的時候給我帶了很多禮物說是補償，然後這種情況就成了常态，我知道哭鬧沒用，慢慢也就接受了。”

“啊……”

“所以，與其說是我習慣了，不如說是被動适應了吧，就像是生物中的适者生存？”陳孟談語氣平靜，“不過過程不重要，有這個結果就足夠了。他們可以毫無顧慮地離開家去忙自己的事情，我也成為越來越獨立的個體，沒有人有損失，不是嗎？”

辛苑想扯扯嘴角，嘴角卻不配合，反而有向下的趨勢。

陳孟談伸長手臂捏了捏她的臉：“好啦，我都沒哭，你還想哭一場嗎？”

辛苑拍開他的手：“誰要哭了。”說罷掩飾性地低頭吃飯，心裡卻很不是滋味，她想，如果是小時候那個會哭的陳孟談，他長到現在會是什麼樣子呢？應該會更任性，但也更快樂吧。

陳孟談走的時候已是晚上了，辛苑送他到樓下，說：“你自己路上小心啊，我就不出去了。”

陳孟談開玩笑說：“你能送我出門，我已經受寵若驚了。”

“說得好像我待客不周一樣。”辛苑白了他一眼，“你快走吧，司機都在等你了。”

“好好好，怎麼還趕人呢。”陳孟談答應着，想想又叮囑說，“如果晚上還有什麼事，你就直接報警，或者給我打電話，我來幫你處理。”

辛苑不想設想自己真會那麼倒黴，故作淡定：“放心吧，肯定沒事的。”

“沒事就最好了，但我……”陳孟談可能是不想她害怕，沒有繼續說下去，說，“你先進去，我等着你鎖好門再走。”

“啊？有這個必要嗎？”

“很有，快點呀，司機還在等呢。”

辛苑看他一副不等自己鎖好門就不走的架勢，隻好當着他的面把門關上，鎖好，隔着門沖他揮手道别。

陳孟談也向她揮揮手，用口形說：“明天見。”

辛苑看着陳孟談走到路邊上了車，這才從門後走開，關燈上樓去了。

夜晚，辛苑沉沉地睡着，可安詳的夢境卻被某種違和的聲響中斷，她猛然睜開眼睛，心髒撲通撲通地跳着。

在一片黑暗中，她豎起耳朵傾聽着，果然聽到有什麼窸窸窣窣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意識到那并不是自己的夢，辛苑驟然緊張起來，又驚又怕地裹着被子坐起身。她想起身出去察看，但實在鼓不起勇氣，隻能慶幸樓上的門和自己房間的門都是鎖着的，哪怕要摸進來也要花些時間才行。

辛苑從未遭遇過這種事，腦子裡混混沌沌的，一時甚至無法思考。她伸手拿過枕邊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是不到兩點，離天亮還無比漫長的時間。

要不要出去看看呢？萬一隻是自己的錯覺呢？

辛苑抱着這樣的想法，最終還是按捺不住，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擔心發出響動，她沒有穿拖鞋，光着腳，踮着腳尖往外走，開門時更是小心地控制着動作，避免發出太大動靜。

整個家裡都靜得吓人，辛苑到底沒那麼大膽子下樓，隻把耳朵貼上了樓上的門，屏住呼吸仔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