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鬧劇結束多時,傅宴仍然站在原處。
他并沒有和自己想象中那樣,獲得一絲一毫打赢了架的快意,相反,臉上的表情反而越發陰沉,手指幾乎要用盡渾身力氣控制才能不淩亂地顫抖。
要命的頭痛如細密的食人蟻無孔不入啃食他的神經,讓本就糟透了的心情像一鍋煮沸的滾水一樣越來越焦躁。
傅宴猛然舉拳,指關節狠狠砸向面前的樹幹——砰!飒飒樹葉落下,樹身一陣顫動。
發洩過後,他再度垂手,任由右手五指發着抖,被劃傷的手背傷口更大了些,血洶湧流出,點點滴落地面。
啧,一點兒也不解壓,打一架心裡更煩了。
要是壞心情也有血這麼容易流出來就好了。
傅宴百無聊賴地想,擡腕吮掉手背的血珠。
他不想回到展台,擰着眉頭想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其實無處可去。
最後,他就這樣随意在腳下的台階上坐下,盯了持續出血的傷口一陣,才丢進嘴裡一顆薄荷糖。
硬糖在齒間被咬得咯吱咯吱響,小小的一顆淺綠色,很快在他的舌面上碎成了糖渣,像摔碎的玻璃渣,生疼。
傅宴低着頭,視線裡突然多出一雙腳。
他緩緩擡起目光,面前果然站着一個女人,那女人長着自己母親的臉,長發披散,裙子上沾染斑斑血迹,嘴唇張合着,像在控訴什麼。
“......滾。”
傅宴死死捏住口袋裡的小熊,女人無聲消散了,取而代之地是站在那兒的真正的母親。
母親的幻影和她生前一樣漂亮,神情柔和,衣服幹淨潔白,她向傅宴伸出手,帶着薄荷的清香,像要撫摸唯一兒子的臉頰。
傅宴明知這不過是自己的幻覺,仍然似有觸動,微微仰頭。
就在這時,樹叢傳來一陣小動物穿行一般的窸窸窣窣。
傅宴警覺側耳,幻覺瞬間消散了。
他緩緩咬緊牙,轉過身,在身後樹叢裡看見了一個男生,頭上還頂着不知道在哪兒粘上的草葉。
……蠢得像大草原上不知死活撞見猛獸捕獵現場的兔子。
水清嘉沒想到自己發情期還能跑這麼快,邊問路邊沖到了學校校醫室,上氣不接下氣問校醫要碘伏和紗布的樣子,把對方吓得還以為摔出了多大的傷口。
水清嘉抓起東西往懷裡一抱,撒腿就跑。校醫左思右想還是覺得傷勢輕不到哪裡去,追在他身後發出尖銳爆鳴:“不行就不要過來了!直接打電話去醫院啊!”
“知道了——謝謝姐!”水清嘉腳下生風,軟軟的聲音在校醫院走廊裡空谷傳響、餘音繞梁。
傷口行不行不知道,反正他脆弱的心髒已經先一步不行了。
隻要随便想象一下,受傷的小可憐獨自離開,一邊哭一邊舔舐傷口,怎一個凄慘了得,他就很想一拳打爆這本天殺的狗血小說。
還好這條路幾乎筆直,水清嘉順利返回,沒有再次迷路。
隻不過他才剛剛冒出個腦袋,就被看起來不算友善的眼神鎖定了。
傅宴其實隻是再平常不過地看了過來,隻是心情實在糟糕,再加上水清嘉出現的不怎麼合時宜,眼神比平時更冷一點,比公交車上那一眼還要恐怖。
水清嘉一縮,整個人被樹枝擋住了一大半,真的跟隻風吹草動都能吓破膽的小兔子一樣。
傅宴打架的時候就察覺到有人在看,這家夥笨得可以,偷窺都不知道藏一藏的,目光熾熱到快要化作實體,生怕别人意識不到似的,剛才不知道為什麼跑走了,更不知道這會兒為什麼跑回來。
一眼看過去,不認識。
水清嘉這麼近的距離下,足以把對方冰冷的表情盡收眼底,他抿了抿唇,升騰起一絲心疼來。
他記得原書中寫過,男主屢屢遭到背叛,從小就沒有感受到過來自身邊的愛,既沒有安全感又格外脆弱,因此對世間萬物都充滿敵意。
這讓他想起幼兒園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omega小男孩兒,因為臉上有塊胎記被同學嘲笑,水清嘉第一次想要保護他的時候,反而被小孩兒在手背上咬了一口。
他想着想着,眼圈就紅了,趕緊從樹叢裡往外鑽,想靠近些給人包紮,這麼一起身,拿在手上的紗布和碘伏就被傅宴看見了。
傅宴不喜歡和陌生人靠得太近,對于一個似乎在跟蹤自己的人來說,更是沒必要。
他沒給水清嘉走近的機會,從地上撿起自己的背包,單手挂在肩上,最後冷漠地看了水清嘉一眼,酷酷插着兜走掉了。
水清嘉想追,又怕自己表現得太急切把人吓跑,雖然他知道男主心腸不壞,也不是小朋友,肯定不至于幹出咬自己一口這種幼稚的事來,但是還是慢慢來比較好。
不過他還是害怕對方這麼一走,就很難再遇到了,所以隔了些距離慢吞吞跟在後面,當起了傅宴的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