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教室裡下節沒課,這會兒隻有幾個打算就近上自習的同學還留着。
大學生像某種鬧哄哄的遷徙鳥類,成群的來,成群的走,很快就變得靜悄悄的。
無人注意在教室後排的小角落裡,長相精緻的男孩抱着自己的書包,手裡拿着個菠蘿包,跟在傅宴身後出了門。
傅宴原本想就随便站在走廊裡和人聊兩句,和這麼一個小哭包,他也沒什麼好說的。
結果出了教室,人真的眼巴巴綴在自己身後了,他又難得生出一點多餘的良心來:
走廊裡來來往往還是有些人的,萬一被自己戳破真實想法,這人恐怕會當場哭出來,相當丢人現眼。
傅宴這麼想着,腳步隻一頓,又繼續向前走去,最後停在了沒什麼人會選擇的一個樓梯間。
雲城大學出過不少知名校友,每年校慶都有人捐款,本身又是重點大學,本地政府屢屢扶持,并不缺錢,這棟文科教學樓也是這幾年剛剛翻修過的,什麼設施都是嶄新的。
翻修之後,學校多建了幾部電梯,平時不是最忙的時候完全夠用,樓梯漸漸就沒什麼人走了。
況且這裡是五樓,沒有哪個大學生閑的無聊喜歡爬五樓來頂層遛彎。
所以,推開樓梯間的門,空蕩得甚至可以聽見從一樓傳來的回聲。
傅宴轉身,立在空地,一隻手插在風衣口袋裡,另一隻手垂在身邊,并不是完全放松的姿态,五指垂下卻微微收緊,有話要說幾個字就挂在臉上。
水清嘉跟着這人幾次,已經長了記性,剛才撞到的鼻子還痛着,這次刹車恰到好處。為此他還有點小小的得意,對着傅宴揚起一個不大不小的燦爛笑容。
于是就看見對面的男主忽然垂下眼,臉上好像很是不爽?
水清嘉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沒什麼東西挂在臉上沒洗幹淨呀,他心中疑惑,剛剛态度雖然也冷冷淡淡的,卻還沒有不爽的這麼明顯呢。
怎麼隻是看了自己一眼,就變成這種表情了。
思來想去,隻剩下一個可怕的懷疑——難道說,我在這個世界裡長得很難看嗎?!
從來不以貌取人但是略微有點顔控的水清嘉陷入了淡淡的憂傷。
傅宴确實有些不爽,這種情緒的原因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總之,他一看見這人紅着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自己,就覺得心裡不舒服,一想到這種神情隻是因為對方有意在勾引自己,這種不舒服更是到達了頂峰。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小哭包的表情甚至從無辜的紅着眼圈,變成了泫然若泣的沮喪。
傅宴的牙一點點咬緊,心裡那種貓撓了一樣的感覺更明顯了。
水清嘉沮喪了一會兒,又想起正事來,他把菠蘿包舉到兩個人中間,獻寶似的,笑意真誠:“傅同學,你吃早飯了嗎?這個給你。”
傅宴對待這種态度鮮明的讨好的手段始終如一——幹脆利索的拒絕,不給人任何遐想的空間和迂回的餘地。
因此按理說,面對此情此景,他應該是很有經驗的,隻需要上下嘴唇輕輕一碰,就可以說出一個不字來,把人和往常一樣趕走。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着水清嘉這副表情,傅宴忽然有種如果自己不答應,就是在欺負人的微妙心情??
啧,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傅宴簡單把其歸結于自己尚且還有求于人,表情稍微好看了一些。
水清嘉把人的每個細微表情都看在眼裡,眼睛立刻一點點亮了起來,期待之情溢于言表。
傅宴一頓,那種欺負人的錯覺更明顯了,隻好有點無可奈何地把菠蘿包接了,猶豫片刻,很生硬地開口:“沒吃,謝謝。”
水清嘉用力壓下馬上要翹尾巴的唇角,小小的酒窩卻透露了他此刻的好心情,小撥浪鼓一樣搖頭:“不用謝的,你快吃呀。”
話說出口,他又後悔了。
自己好不容易才等到對方卸下防線的機會,應該趁機好好聊聊,如果現在就讓他吃東西的話,就沒有多餘的嘴巴可以用來聊天了,但是餓肚子也不舒服,唉。
傅宴好笑地看着眼前人一面眼巴巴的,像是在期待自己快點吃一口他給的面包,一面有點欲言又止,整個人都快擰巴成麻花了。
這麼笨,也不怕被别人騙,幹什麼不好,非要去做那個。
他想起正事,沒吃菠蘿包,隻是和水清嘉四目相接,神情複雜:“你别跟着我了,我沒什麼錢。”
到底給人留了幾分顔面,傅宴選擇了迂回的說法,希望水清嘉聽懂自己的暗示,及時更換人選。
水清嘉愣了愣,歪了歪腦袋,不知道為什麼男主忽然說起這個。
難道防備卸下的真的如此徹底,他直接打算和自己來點直達靈魂深處的談話嗎?
他下意識就接了一句:“我知道啊。”
這次換傅宴愣住了。
也對,他既然知道自己參加過比賽的事,應該也了解過自己的其他情況,傅宴從未掩飾過家庭相關的過往,這種程度一查便知。
他的眸色漸漸暗沉。
也就是說,明明知道自己很可能沒錢,甚至需要打很多份零工來維持生計,這個……小騙子,依然如此執着又費勁心思地纏着自己。
原因并不難解讀,答案呼之欲出。
他又不可能是大發慈悲看着自己可憐來做慈善的活菩薩,這麼做總要有所圖,既然不圖錢,那就是圖别的了。
這一想法本該令傅宴憤怒,可他竟然感到了一絲窘迫,就好像是得知一個原以為罪大惡極的騙子不過是個戀愛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