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處甯言希雞皮疙瘩起了滿身,那李清潭卻一改初見時怕黑怕鬼的模樣,直挺挺地往那林子裡去了,甯言希便隻得硬着頭皮追上去,小心翼翼地躲在人側邊。
月亮從雲間緩緩挪了出來,甯言希低頭去看腳上的泥土,盡是血色。
“那魔頭擄走你時,留下了一冊話本,”甯言希被這詭異氛圍驚得說不出話,隻顧唯唯諾諾地跟在人身後,那颀長背影卻倏忽一頓,側過頭來露出一截挺巧鼻梁,神色莫名,“你可知上面講了一個什麼故事?”
甯言希聞言皺了皺眉,杏眼在月色的映襯下泛着一絲水光,沉默了片刻,緊接着小心翼翼地開口道,“你不說我又怎麼知道?李清潭,怎麼感覺你…怪怪的?”
說罷甯言希便把不動聲色地把手伸向腰間藏着的符紙上,臉上不由得挂了些冷汗,心道若是李清潭真的被施以邪術,又該如何是好。
魂靈附體并非什麼不尋常之事,據傳師父年輕時下山遊曆,就曾經救過一個被附身的修士。隻可惜這修士也并非什麼意志堅定之人,師父離開後沒幾日,這人便堕入魔道,很快便為禍一方。隻是師門對此事諱莫如深,二師兄也很是反常地草草帶過,便隻道是詭術害人,為禍無窮。
甯言希正繃緊身子等着那人的下一句話,卻見李清潭似是有些不解地轉過頭來,明亮的月光映在他無暇的面龐上,平添了一點易碎感,仿佛需要精心呵護的名貴瓷器。可他的神情是很可愛的,困惑中帶了絲狡黠,令甯言希産生了一種莫名的幻覺,就好像李清潭早已預料到他的顧慮,并很是自然地做出相應的反應。
“怎麼?甯少俠不好奇?”李清潭繼續走着,很是貼心地拂去即将撞在甯言希頭上的低矮樹枝,“我倒覺得很有意思。”
“那就說來聽聽,”甯言希哼了一聲,緊繃着的右手順勢搭在那人肩上,卻被人攥在手心裡耷拉在半空中,手背就這樣被那寬袖柔柔搔弄着,泛起一絲癢意。
"嗯…"李清潭清了清喉嚨,娓娓道來,“不算是個很典型的話本故事,想來甯少俠應當不會厭煩。”
甯言希嗯了一聲,卻聽那人接着道,“魔頭最開始也并非魔頭,隻是個尋常男子,學了門手藝又娶妻生女,也算圓滿。有一日家裡來了個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借宿,卻不料女兒忽染重病,短短兩日便夭折在六歲那年…”
甯言希有些沉默,李清潭略帶關切地望了一眼身邊人的神色,“那神秘人跟他說,隻要在極為明亮的月光下用自己的血在地上畫一個圖案,并念誦一段咒語,女兒便能死而複生。”
甯言希聽到此處覺出不妙來,連忙問道,“後來呢?”
“後來…女兒自然是不可能起死回生,那陣法竟是轉移邪氣之法,魔頭自此便成為了魔頭。”
話說到此處,兩人久久不語,甯言希不安地感受着手上的溫涼體溫,想到了許多許多,心頭莫名酸澀,不知說些什麼才好。都說魔氣因邪念而生,欲念催生出衆多堕入魔教之人,生生不息難以斷絕。可是…想要親人回來,也算得上什麼可恥的欲念嗎?
“其實這故事聽一聽便罷了,”李清潭站定原地,腕上使力将人拉到身側,眉眼彎彎似是安撫,“人就是這樣…一個不留意便會掉進深淵,就此萬劫不複。但即使如此,也并非全無辦法,也不過是從頭再來。”
“從頭再來?”甯言希隻道這人又在安慰他,便舒展眉心,很是開朗地回以大大的笑容,顯出些懵懂之感,“我也知道人各有命,隻是總會有些歎惋,恨那些壞人得償所願,徒留無辜之人日夜傷懷。”
李清潭啊了一聲,不知是贊同還是不贊同,甯言希卻感受到一些不尋常來。他内力不足,凝氣屏息之下卻也較凡人更為靈敏。
他聽到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若隐若現,令人疑心是風吹過枝葉的聲音,但他确信并不是,隻因這聲響更像是…很多人聚集在一起,卻無人出聲。
甯言希想到此處渾身發冷,不由得攥緊了身前人的胳膊,那李清潭卻無所畏懼,隻是領着人朝前慢悠悠地踱着步。
等撥開最後一層枝葉,卻見眼前的空地上似是放着一塊塊形狀相似的石頭,甯言希有些看不分明,又走近了些,卻驚悚地發現這石頭一起一伏似是正在呼吸,定睛一看竟是一個個人趴伏在平整的泥土上,每個人身下都似乎有一個格外詭異的陣法,以血色染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