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盧氏應了一句:“知道了。”
卻聽邊上蘇青岚陰陽怪氣地說:“都成個跛子了,還來迎門,裝什麼情深意重,有這心思不如趕緊退婚呢!”
沈柳還來不及多想,紅蓋頭已經蒙在了臉上,也不知道是誰的手壓在了背上,嘎吱一聲門響,他被推了出去。
外頭鬧糟糟的,那聲音好像是打前院傳過來的。
鑼鳴鼓響,人聲鼎沸,不知道誰說了什麼,起哄聲一浪接着一浪,聽得人臉熱。
忽然,盧氏的聲音隔着蓋頭傳了來,她聲音壓得極低:“沈柳,我那哥兒自小被慣壞了,說話難聽了些,你多擔待。”
沈柳一愣,他不知道盧氏為何突然說軟話,隻小聲道:“不敢……”
盧氏歎了一息:“出了這個門,你便不是沈柳了,你就是蘇青岚。我知道你委屈……我代我兒,謝過你了。”
沈柳正想說不委屈,他一條賤命,能活着有口飯吃就已經是大造化。
蘇家不僅幫他葬了阿爹,還陰差陽錯讓他做了顧家的正妻……他雖然沒見過那顧家郎,可能和蘇家結親的,必也是他登天都攀不上的門第。
他千恩萬謝還來不及,怎敢有半分委屈。
忽然,嬷嬷的胖手伸了過來,将紅綢子的一端塞進了沈柳的手中,他心裡一抖,這綢子看不着的另一端,便該是他的相公了。
周遭起哄的聲音越來越大:“顧兄真是好福氣啊,祝早生貴子,三年抱倆!”
“兩姓聯姻,秦晉之好!好姻緣啊好姻緣!”
……
沈柳聽得心虛,他能感覺到,邊上人确實腿上有疾,走起路來搖晃,一瘸一拐的。
可饒是這樣,他仍然駕了馬,帶着親朋好友過來迎人,該是個很好很真誠的人,該是對這場婚事頗為滿意。
他若是知道自己是個假的……
沈柳不敢深想。
邊上人幫忙掀了轎簾,又小心翼翼地扶他進去。
待他坐穩了,才叫轎夫起轎。
*
婚房裡,燭火搖曳,滿屋生香。
沈柳坐在床榻上,一動也不敢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忽然響起了說話聲:“真的醉了,趙兄海量。”
“今日美景良辰,我也不多留你,若放在平日,我定與你鬥酒詩百篇!”
又過了會兒,人聲終于小了下去。
“扣扣”兩聲敲門響,顧昀川緩聲道:“蘇公子,我進來了。”
門被關上,腳步聲輕輕響了起來,一聲實一聲虛,是那個顧家郎。
顧昀川看着正坐在床榻上的哥兒,心裡頭說不出什麼滋味。
他走近些,輕聲道:“蘇公子,失禮了。”
蓋頭掀開了一瞬間,兩人皆作一愣。
沈柳看着面前這個年輕男人,眉心皺緊,心口狂跳不止——怎麼是他,他……見過他。
三年多前,白雲鎮年祭。
周遭十裡八村的都知道,白雲鎮年祭敬神明、祭先祖,總有富戶散财施粥,運氣好的,沒準能吃上白面。
沈柳聽得心癢,便帶上小妹,跟着村子裡幾個年紀稍長的哥兒,一同駕牛車去了白雲鎮。
年祭在鎮子遠山的寺廟裡,他們到時,正趕上廟裡放齋飯。
沈柳排在人群末流,等着放齋飯時,就看見青石闆的長階上,行來位少年公子,着一襲月白長衫,身姿挺拔,清俊得像一隻鶴,叫人移不開眼。
沈柳就那麼巴巴瞧着,像凡塵俗世的泥巴,偷偷望一眼菩提,隻望着,絲毫不敢觊觎。
那時候小妹還在身邊,挽着他的手臂,問他在看啥?
沈柳慌不擇言,胡亂說:“在、在看花……”
一朵永遠不可能屬于他的高嶺之花。
可而今,這花卻近在咫尺。
沈柳的心口不可抑制地瘋狂震動。
忽然,眼前男人緩緩伸出了手,摸上了沈柳的耳朵。
指腹在耳垂上撚過,顧昀川的眉越皺越緊。
他雖與蘇青岚隻幼時見過幾面,可蘇青岚耳垂上的痣他沒有,他不是蘇青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