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這樣說,他還是繞過對方快隻剩白骨的那條胳膊,從後面——見鬼,這人怎麼全身上下都是窟窿?
“你——”他有點不知道從何下手。
“小酒要抱我嗎?”搭檔眨了下眼睛,很積極主動地撐着地要爬起來,幫殷盞完成“抱”這個動作。
——結果完全隻是撲騰了一下就倒了回去,原本凝結的血痂再度撕開,洇出新鮮的血。
殷盞光是看到都頭皮發麻,立刻擡高聲音:“閉嘴!别動!”
“……喔。”
某個快化身花灑把地澆完一遍的血葫蘆居然真的不動了。
也可能是沒力氣動了。
都這個時候了,殷盞就是傻也能看出來,司鹞不是故意在這賴着裝死,是真的傷重到連爬都爬不起來。
但爬不起來,連叫一聲都不會嗎?
他要是不管便宜搭檔自己走了,這家夥是準備在這流血流到死是吧?
“我說了很疼……因為太疼了才起不來嘛。”便宜搭檔小聲反駁。
我說你是腦子有問題。
殷盞腹诽。
因為司鹞的傷實在不能放着不管,他不得不又花了十幾分鐘給對方緊急包紮,這才背着司鹞,兩人一起擠進球形車的副駕駛。
已經等在駕駛座的車棗拉下操縱杆,啟動引擎,熟悉的震動傳來,球形車向上浮起,半秒後,如離弦之箭般向前飛去。
大約半個小時後,球形車逐漸減速。
全黑的設計并不影響車内對外部的觀察,事實上,這應該是和包裹在出生地之外,阻隔了失色榕樹和光芒的同種材質。
殷盞遠遠就望見地面上凸起的座座棚戶和畫有圓環圖案的旗幟,棚戶外拖着一串半長不短的黑點,是排隊進入的其他幸存者。
令人震撼的卻是更遠的場景。
那是無數從臨近地面同一高度處斷開的高樓,它們鱗次栉比地懸立在空中,比高高立起的旗幟更早撞入眼簾,宛如一群行将離開這顆星球的海豚。它們的外表也和海豚一樣光滑,呈現出深淺不一的灰色。
當中似乎有一條“海豚”格外眼熟……
一隻手伸到殷盞面前,擺了擺,食指中指并攏,向下移動。
殷盞收回視線,發現球形車已經停下,不遠處就是排着隊的交換點入口。他對車棗點點頭,叫醒座位上另一個人。
“司鹞?醒醒,到了。”
路上司鹞陷入了半昏迷,為了防止對方昏着昏着出什麼意外,殷盞會時不時叫他一聲,确保他還有意識。
又叫了幾聲,司鹞迷迷糊糊動了動:
“……小酒?”
“交換點到了,再堅持一下。”殷盞又檢查了一遍司鹞的體溫和傷口的止血情況,這才下車,背上後者,跟車棗一起排到隊伍末尾。
三人的動作可以說十分低調,但不難發現,自三人下車,整個交換點外的人都若有若無地投來目光。
殷盞順着他們的視線,低頭一看,意識到原因:
沒别的,他和司鹞身上的顔色實在太紮眼了。
不說司鹞一身血,哪怕沒血都是醒目的熒光黃,殷盞自己更是一身熒光綠,兩個人紅綠燈似的站在一片黑白灰的永晝區,跟活靶子沒有區别。
再看其他人,包括車棗在内,不是黑衣就是灰衣,有的人甚至穿着連體服,從頭到腳都裹在黑布裡。
得換身衣服。殷盞得出結論。
口袋動了動,冰涼的爪墊隔着布料按在他的側腰上,殷盞騰出一隻手把試圖探頭的414号按回去,看向隊伍的最前方。
穿着深灰色連體服,隻有眼部是白色布料的檢測員坐在入口處,每一個即将進入交換點的人都俯身在桌上寫下什麼,寫完待檢測員檢查,才予以放行。
殷盞一驚,立刻問車棗:
[要登記身份?]
雖然不知道司鹞,但他哪來的身份?
男孩詫異地看他一眼,很快收起表情,搖頭:[就是檢測。]
檢測?
檢測什麼?失色症?
殷盞仔細觀察。
每個人的書寫時間不長,的确不像在登記身份信息。但讓他頭疼的是,所有人和檢測員之間幾乎沒有任何交流,顯然,檢測的内容已經約定俗成,不需要額外交代。
隻能待會看車棗怎麼做,他照着做了。殷盞瞥了眼入口兩邊,兩名同樣是深灰連體服的工作人員站在那裡,和檢測員以及所有排隊者不同的是,他們腰間有槍。
希望别出差錯。他吐了口氣。
隊伍向前挪動,他們前面很快隻剩三個人。殷盞看的更加清楚:桌上是一塊空白的水寫闆,一碟清水,每個人沾水寫字,檢測員檢查完就會将水寫闆擦幹,恢複到空白狀态。
這會輪到的是個微微秃頂的中年人,和其他人一樣,他的動作十分流暢,書寫時沒有絲毫遲滞。殷盞卻注意到一個違和的地方:
中年人的嘴唇一直在無聲翕動,仿佛在默念什麼。
默念什麼?殷盞努力辨别,然而中年人很快寫完,将水寫闆遞給檢測員。
似乎對寫下的内容很有信心,不等檢測員發話,他直接擡腳向交換點裡走去。
“你不能進。”
就在這時,檢測員說話了,語氣十分嚴肅。
她的音調不高,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卻立刻聚集到了中年人身上,後者勃然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