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能一句告白惦記五年,被他說教幾句後竟用五天多就放下了?郁遠頓時思考自己有沒有當話療師的天賦。可每當他這麼慶幸時,腦海又會閃過陸池眼中不時轉瞬即逝的晦暗……晦暗下湧動的森然執着。
或許是錯覺吧?
他不再防着陸池,甚至能開開玩笑,把青年惹得紅臉。
反倒他那好兄弟犯病了。
某日午餐時,正埋頭苦吃的他眼下突然多了塊肉,是胡毅夾的。
郁遠:“在地上滾過?”
胡毅一梗:“你就不能想我點好的?”
“别人我會磕倆頭謝恩,你的話……無事殷勤非奸即盜啊。”
胡毅欲言又止:“嗨,是這樣,我問你個事,就……你和小陸不是一對吧?”
“卧槽——”郁遠在喝湯,差點給他洗一臉蛋花:“咳……靠!你嘴裡沒飯就閑了是不是?我和他是個鬼啊?!”
頂多小鬼單相思了陣兒,現在也沒有苗頭了……吧!他望了眼遠處打飯的陸池,對方心有靈犀地回頭,朝他俏皮一笑。
大聰明胡毅道:“你不是跟我說你們是很遠很遠的遠房兄弟嗎?可我仔細想了一想,很遠很遠的遠房也是可以談的哎。”
他并非毫無依據,這些天搭夥吃飯時,分明是自己和陸池聊得火熱,但對方總在說完一句話後偷瞄郁遠。看到人偷笑了,就将他們正聊的話題拓展,見人沒啥興趣地埋頭苦吃,就速轉下一個。他倆的話題跟着郁遠的臉色轉,轉得跟風火輪似的,聊意大利面拌42号混凝土都不夠用!
郁遠扯過胡毅,對着腦門一頓彈:“談談談,我彈死你個大傻逼談談談……”
“别動手别動手!你這很欲蓋彌彰啊!”
“我在捍衛清白!”
胡毅被彈得求饒:“好好我知道了,你和他清清白白!那我要問你的事就好辦了……小陸有對象嗎?”
郁遠又有點心虛:“……沒有吧,你自己問他呗。”
胡毅咧嘴一樂:“哎,先問你嘛,你不知道我再問他。沒有就好,好多人找我旁敲側擊他有沒有對象,我好跟他們彙報彙報。”
“什麼對象?”陸池正巧回來,自然地在郁遠身邊坐下。
“沒什麼哈哈哈,我在勸你哥趕緊搞對象,你看他也老大不小了。”
郁遠在桌下踩胡毅的鞋,把人踩得面目扭曲。
“……哦——這樣啊。”陸池攥着筷子,笑容和善。
郁遠沒來由地一哆嗦,随胡毅一起專心幹飯。今天不知道食堂抽什麼瘋,每人都送了盤油焖蝦。胡毅向來懶得收拾帶殼的食物,但白給的不吃又覺得浪費,便潦草地将整隻蝦連殼塞進嘴裡,然後像碎紙機一樣呸呸吐出還連着許多肉的殘渣。
“你的嘴搞什麼,發電報嗎?”郁遠的盤中擺着誘人的飽滿蝦肉,他習慣剝完一起吃。
胡毅見他還戴着一次性手套,可憐巴巴地注視他。
郁遠翻了個白眼,大發慈悲般從胡毅那兒抓起隻蝦,剝完一隻丢回一隻,時而回扣兩隻到自己碗中。
陸池眨了眨眼:“哥……我也要。”
郁遠:“我以前不教過你剝嗎?”
陸池:“……”
胡毅盤裡的白肉越堆越多,宛如快要傾倒的小塔。他樂滋滋地白嫖了兄弟的服務,開心不已,就是吃的時候感覺身體涼飕飕,像有濕冷的蛇信子在皮膚上嘶嘶掃過。
他挺了挺背,發現小陸手法熟練地剝着蝦,視線卻沒在蝦上,而是目視着自己,眸内的幽怨一覽無餘。可一眨眼,對方仍是白白淨淨的陽光帥哥,還眉眼彎彎地笑着讓他多吃點。
或許,是錯覺吧?
相安無事了半個月後,下班的郁遠又一次碰巧遇見了陸池,兩人結伴往外走。
沒走多久,陸池突然問:“哥,你那兒的房子便宜嗎?”
“還行?怎麼,你要租房?”
“是啊,我的房子好多問題呢,房東事前沒跟我說,現在一直拖着不維護……哎,是我太天真了……”陸池沉着肩,腦袋無精打采地低垂,活像任由人揉捏的受氣包。
平日神采飛揚的小鬼頭回心情不佳,連帶郁遠的心情都無故消沉了。他從包裡摸出一條巧克力,塞進陸池手中。
陸池嘴角忽翹,将巧克力放進兜後摸了幾下,語氣仍低落:“我爸忙,我不想再讓他為我費心。而且我也沒很落魄呀,隻是想趁還有點錢就搬了算了,不受氣!”
郁遠蓦地閃過一道念頭:“你想來我家住嗎?”
陸池一怔,眸内立刻綻放煙火。他剛要說“我想”,卻在電光火石間留意到郁遠的眼中的探究。
“我……呃……”
“嗯?”
“我不想……不想打擾哥啦,還是自己一個人住好哈哈哈……”他笑得勉強。
靠,差點就被套了。陸池心裡水開了似的噴氣,面色依然明媚:“所以哥有熟悉的地方嗎?”
郁遠突發奇想的試探得到了滿意的結果,他松了口氣,看來小鬼對自己是真沒了想法。
他想了想:“我那小區附近有幾家不錯的,你把預算告訴我,我幫你看看……”
周六來臨,郁遠白天做鹹魚,晚上悠悠哉哉地起來上工。
他穿上黑色制服,在手上抹了點發膠,對着鏡子将一側劉海後撂,露出了光潔的額頭。将黑手套穿戴完畢,又于腿側别穩特質匕首後,平日懶洋洋的社畜乍如出鞘寶劍之鋒利,深邃的眸内漸升凜然的壓迫感。
他左手拂面,由精神力鈎織的鸮形目的面具便躍然于臉,下壓的鳥喙遮掩了大半面容。隻要他的精神力沒幹,面具就會一直存在,不會因外力落下。
監管者身居高位,曾被卷入政治鬥争,甚至波及親屬。人類的敵人是深魔,而非同胞。因此,為了防止此類事件再次發生,監管者或身份特殊的特調員大多會隐藏身份。當然,也有不少普通幹員為區分特調員工作和日常生活,或不想被熟人認出而做些僞裝。
“這樣應該不會被認出來吧?我換個發型都跟整容似的了,更别提還有面具……”郁遠頭回花這麼長時間打理自己,收拾完畢,他踩上了窗沿的月色,裸露的肌膚萦了一圈瑩白的虛影。
他從窗戶一躍而下,宛如夜枭高速伏擊地面,短馬甲衣擺翻動着獵獵風聲。墜落間,甯靜小區切換至原始森林,空氣忽變濕熱。裡世界無風,亦無生命的氣息。
作戰靴輕盈落地,不攜塵土。
這片區域今晚由陸池巡邏。郁遠将一絲精神力注入手機,白天還會因搖一搖而跳轉購物軟件的機子投影出了頗具未來感的虛拟屏,上面是陸池的個人資料。
陸池的能力是暗影,攻守兼備,和郁遠的戰鬥方式不徑相同。雖然成為特調員的時間不長,但他的各項數據均甩同期一大截,甚至超過了不少前輩,天賦不比自己差。
“沒吃過敗仗,天賦又高,真不一定是好事,”郁遠像過來人一樣歎了口氣,“太有自己的想法可能會不聽話啊。”
他屏蔽氣息,無聲地踏過枝丫,所經的樹葉紋絲未動。悶熱的風刮過臉頰,郁遠的思緒不禁飄回了幾年前,那個同樣熱意鬧人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