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連法海也疑窦重重,一路上除了身邊的妖氣,他未察覺任何異常。
小青收回目光,越是臨近真相,她心思越是穩定。
“堯兒。”李母喚了一聲,屋中并未應答。
終于見到可能是五年前小沙彌的人,小青非常失望,幸而濃密胡子遮擋,并未暴露。
隻是下意識發出難以相信的聲音,觸及李家父母哀傷的目光,緊急咽了回去,“小公子這是怎麼了。”
李堯五官精緻,隻是像個抽去魂魄的漂亮木偶娃娃,呆頭呆腦,雙眼無神。
往日靈動不見蹤影,李家父母說李堯自幼體弱,送去金山寺修養,沾染佛光一年後,身體确實強健不少,便帶回家中。
本以為事情一切向好,熟料郊外踏春,誤跌入奔騰的河流中。
幸運的是人撈将出來,進氣少出氣多,好歹是救活了,隻是腦子像是被水泡傻,此後便一直這樣癡癡呆呆。
也找過道士,巫師,但都沒有用。
小青粗着嗓子問:“怎麼不送回金山寺。”
李家父母看了眼法海,不好意思道:“這孩子日常需要人跟着打理,不好麻煩金山寺的師傅們。”
原來是已無法自理,不願讓自己的孩子去受苦。
“堯兒不傻的,隻是他理解事物很緩慢,我們慢慢照料總能好的。”
“他還記得人?”小青問出心中最想問的。
“記得記得,他知道在李宅,我們是他的父母,奶媽,兩個仆從,他都識得,見着不認識的人,會大鬧。”
“道長,你瞧,堯兒見到沒鬧過,還在瞧你們呢。”語氣滿是欣慰。
小青質疑話語的真實性,李堯的眼睛像是蒙層了布,始終沒有着落點。
她打發李家父母出去,為小公子驅邪。法海提出留下,為昔日同窗祈福。
驅邪祈福,雙合一,李家父母燃起希望,恭敬退出房間。
門一關上,小青立即撕掉臉上的發須,龇牙咧嘴緩解肌膚撕扯的癢意。
捏着發須在李堯面前晃了晃,目光遲滞地追逐。
胡須由西跑向東,李堯才緩緩往西轉臉,手也慢慢擡起,想要抓住虛空攪動的東西。
抓東西的動作慢吞吞,小青故意用發須撩他的手背,逗他着急。
李堯急紅了臉,眼底終于有點微光,這時才遲遲反應過來,翻轉手背,挪着手指去夠發須。
“看來也不是個木頭人呀,能看見,能動手。”屋内無外人,小青沒再壓着聲音。
法海站在一旁,垂眼盯着飄蕩的發須,水草一樣落進指縫,又輕盈遊走。
分明逗弄的不是他,為什麼他會輕癢不止。
分明他對李堯沒有半分同窗情誼,為何會因為小青的逗耍,而愠怒呢?
僅僅是這樣,小青便認為李堯是五年前的小沙彌了嗎?
隻要被戲耍,簡單氣紅了臉,便不再懷疑。
明明一路對他多有懷疑,九轉千回地刺探,疏遠陌生地審視。
此時卻像什麼也沒發生過,認定了李堯便是她要找的人。
她當真打消疑慮,全神投入寒暄,完全忘記懷疑一路的他了。
法海心中從未有過的迷亂,分不清自己為什麼不承認他就是五年前見過的小沙彌。
他找到一截線頭,是生氣,惱小青打從見面時便沒認出來他。
正當他以為小青隻是記憶不好,沒想到她又想起來他,隻是這回不是記憶不好,看樣子是根本分不清人臉。
小青突如其來的提防,也讓法海下意識畏縮。
心底浮起一個可能,若是他自認身份,這時日的友好便會飛灰湮滅。
頃刻之間,他便找到一個合适的人選,分離小青的懷疑。
事情發展出乎意外,小青竟沒預想中疏離客氣,相反還逗耍起她。
像極她随心所欲的處事風格。
前後态度天差地别,難道區别在于那人是不是他。
法海喉間發緊發澀,小青兀自戲弄得起勁,沉聲:“莫在欺負他,辦正事。”
“這胡須待會還有用處,可不能再給你玩了。”小青從善如流收起胡須,好脾氣道。
這會功夫,李堯已玩得氣喘籲籲,額角有密密叢叢的細汗。
“這會像個人了。”小青俯下身,李堯的視線終于聚在她臉上,“還記得我麼。”
李堯轉動着眼珠,像是要把小青印刻在腦海深深處。
許久沒有反應,小青直起腰,輕松的表情微斂:“他不.......”
話沒說完,一聲擲地有聲的“嗯”打斷,“喝......哎......要”
小青蹙眉組音。
壞妖女!
“沒錯!”小青打斷,“就是那個漂亮善良的女施主,陪你玩了好久。”
李堯瞪大眼睛,他隻是想說還要玩,為什麼被捂嘴。
幸好及時有個人搭救,拿開妖娆道士的手。
小青打着哈哈,“舊友相見份外激動,失禮失禮。”
李堯被吓到,眼眶紅了一圈,微微害怕地看着小青,往法海身邊躲了躲。
小青的疑窦徹底打消,這孩子雖然摔壞腦子,不太機靈,卻還記得她是個妖女。
“我們走吧,别打擾他修養。”唯恐暴露更多信息,小青趕緊支走法海。
“我還要為他祈福。”說完,法海也不管小青,閉上眼念念有詞,身姿挺拔。
正好,方便小青眼神威脅李堯,讓他安靜不許說話。
恐吓很有效果,李堯往遠處挪,費力地捂住嘴巴,眼神傳遞懂事。
像個退避三舍的鹌鹑。
哪還見從前頂撞的大膽,小青感到無趣。
再次意識到凡人之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