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料之外,法海牽唇,沖她笑了下,不明不白,莫名其妙,轉身交還布帕。
小青被他笑傻了,摸不清這是什麼招數,心底卻有不好的預感,連忙起身,拿起紙傘追上去。
後腰被一硬物抵住,法海渾身一緊,當即捏了個捉妖決。
“往前走。”小青冷聲道,紙傘頂部直陷入寬松的直裰裡,戳在繃緊的後腰上。
身前人站定,小青不滿地戳了戳,頂端滑了下,卡在脊溝裡。
法海緊繃的身體倏然放松,成型一半的法決啞火。
“法海師傅,你對待朋友便是這樣。?”小青瞧見法海撤回法術,依舊挑刺道,語氣悠然,并不畏懼或惱怒。
“小青施主用傘戳着,便是正确的待友之道?”法海收攏手指,往前走,緩聲道。
“有雨,給你帶了傘。”小青冠冕堂皇,實則和法海出來後,就沒打算回去。
夢境外,姐姐與許仙西湖泛舟,紙傘成為聯系二人再見面的契機。
自然,就算沒這把紙傘,姐姐也會制造别的機會。
小青跟着法海上了船,起初也想過旁觀法海白費力氣,轉念一想,法海耽誤了她離開,她得添點亂,也不許他如意。
她收起傘,法海回神低頭看眼,隻有一把,随後撩起眼皮,意外地什麼也沒說。
二人出了船艙,站在飛檐下,料峭春風裹攜雨氣拂面,眼前除煙霧缭繞,隻有眼下方寸湖面可視。
艙外艙内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空間,白色雨簾天然将船夫與廊檐下隔開,法海和小青一時無話。
“白施主有意許郎君,是想春風一夜,還是一生一世。”雨聲中,法海帶着涼意的聲音輕輕落下。
小青長久沒回話,她考慮哪種說法不至于令他性情大變,沖進艙内揭發姐姐是蛇妖。
“你猜?”小青将問題抛回去。
法海一頓,轉身往艙裡走,小青趕緊攤手,堵住門:“姐姐修為高過我,思想境界也遠超我,我的确不知她會怎麼想。”
“姐姐的打算或許并非你口中兩種。”法海退回廊檐下,拖字決管用,小青沒有松懈,仍堵着門。
“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片刻,法海微涼的聲音織進雨中,小青好一會才意識到法海說了什麼。
又是長久的沉默,小青思考要怎麼說才至于拖累姐姐,免得法海暴怒趕跑她和
“我以為你會說人妖殊途,不會和凡人在一起。”長久沒有答複,法海又說。
小青頓時有些心虛,提高聲音:“我就是這麼想,隻是思考如何委婉告訴你。我沒有瞧不起凡人的意思。”
“你與白施主很是要好?”
“自然,勝過親姐妹。”說起和姐姐的情誼,小青昂了昂下巴,“怎麼,你懷疑?”
“沒。”法海道,“白施主與凡人在一起,你會否有朝一日也與凡人在一起。”
雖然因果關系猜錯,但結果導向正确,小青偏頭藏起臉,不叫法海看見因他敏銳而吃驚的神情。
好一會,故作費解:“怎麼可能,你為何如此想?”
“你與白施主同住洞府五百年,感情深厚,想來也不會因為男子而疏遠。”法海不鹹不淡道。
感情上自是沒有疏遠,但經曆姐姐成親後,小青心境成長,離開姐姐的庇護,獨自開辟自己領地。
若是有人用回溯寶器,對初到杭州的小青說,姐姐會與一凡人結合,而她怒而離家出走,成為六座山的山主,卻輕薄死對頭法海,被要求負責人,害怕得穿進他夢中,大費周章扭轉局面。
小青一定會怒叫不可能,随後掀飛那人頭蓋骨。
但現在,小青便是拿着回溯寶器的人。
“自是不會疏遠,但我更喜愛深居山林,凡間幾年下一次逛逛便是。”小青謹慎道,“至于凡間男子。”
小青摸摸鼻子,卷一卷披散肩膀的長發,“我怕現型吓死他,要是找你買符紙降服我,我很難忍住不用尾巴拍死他。”
“你蛇形多長多粗,兩進宅邸可裝得下?”法海問。
“……勉強容納,伸個懶腰房柱就倒了,凡間房屋不經使。”小青思忖。
“是挺吓人,許施主這樣的尋常凡人不合适。”法海說。
“你不必擔心,姐姐決計不會在許仙面前暴露。”小青信誓旦旦,“即便是顯露原型,那也會是我。”
法海似有話想說,小青擡手截住他的話頭:“但這更不必擔心,因為我常住山中,鮮少踏入凡間。”
說完,小青等着法海露出放心的表情,畢竟他夢外幾度要求她待在山裡不許來凡間,到少來杭州。
法海卻是目光暗淡下來,眉眼恹恹。
小青心忽地一下踩空,他的反應很不正常。
再遲鈍也該察覺出了,法海為什麼問她會不會和凡人在一起,問她原型多大,又說非尋常人能承受。
實際中,杭州是小青與法海的初相遇,相鬥相厭。
彼時,一個想下死手卻礙于姐姐之命,另一個恨不得天下妖滅絕卻無奈能力有限,他決計不可能對她存這樣的心思。
為何她手段使盡,心機算盡,未修正結局,反倒提早法海對她産生那樣的心思。
紛亂思緒中,有條無法忽視的,恐怖的疑惑脫穎而出。
他何時喜歡他的?
是今日确信?亦或更久之前。
小青頭發脹,心一下沒了力,不安驅使她問出來:“你喜……”
恐懼答案又令她說不完,當即啞着聲音,阖上唇。
難道真敗局已定,無可扭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