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子苦才不好吃。小青憤憤想,細微的咔嚓聲,零碎的掉落聲,在耳道裡來回撞擊。
她聽音辯晰,法海正将蓮子剝開兩半。
“蓮子芯苦,去掉,便隻餘蓮肉的脆甜。”小青不知不覺嘀咕出聲,艙内安靜,這點聲音格外清楚,法海聽見,手裡動作不停,頭也不擡答。
小青愣了愣,扭轉頭看去。第一眼看見法海的側臉,垂落的烏黑睫毛,筆直的高鼻,豐潤雙唇。
明亮日光自軒窗投進來,法海像是鑲了圈朦胧的白邊,又肌膚白皙,整個像熒熒發光的珍珠。
法海感覺她的目光,轉臉過來,小青有些别扭,低下眼看蓮子,果實潤白,論潔白競輸給法海。
想法一經冒出,小青暗吃了一驚,定是她被日光晃了眼,看錯了,不不可置信得擡眼确認。
法海低回頭,神情自若,仔細取蓮芯,旁邊堆了小搓鮮綠短芯。
肌膚白皙如珍珠的荒謬想法沒有改變,這回還加了條,法海氣質恬淡。
小青痛苦閉上眼,一定是她嘴太饞,導緻胡思亂想。
她四周瞧了瞧,探身拿過一支蓮蓬,找點事情做,填飽口腹之欲。
“去了蓮芯的蓮子,不苦。”分成半圓的蓮子,躺滿瓷白碟上,端着的手,淺櫻色指甲蓋,飽滿月牙。
美食美手相稱,食欲登時将理智擠得奄奄一息。
“剝給我的?”小青問,然而确信這就是給她的。
小青端着姿态,還想着此前有氣,說話惜字如金。
“嗯。”法海往前送了送,“你不是喜吃蓮子,但嫌苦麼。”
“我何時說過喜歡蓮子。”小青疑惑,難道自己饞得吞咽口水而不知?
小青猶豫,是顧面子對法海置之不理,還是滿足食欲,清盤,再厚着臉皮使喚法海繼續剝。
蛇哪來的面子,欲望産生,立即滿足才是她的本能。
小青擡起手,指尖垂落,将要撚起半個。
“你沒說,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你喜歡吃蓮子。”法海神色淺淡,眼瞳映着碎光,不閃不躲直視小青。
霎時,小青想起飛檐涼亭,緣一剝蓮子她吃個腹脹肚圓,法海陰沉臉色出現的場景。
“我讨厭西湖,讨厭蓮花,讨厭蓮蓬,讨厭蓮子。”小青變了臉色,厲聲說,“你想錯了。”
法海有片刻怔忪,眼底神采漸漸暗淡:“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想,突如其來,看來是我大錯了。”
小青目光銳利,企圖從法海臉上看出些端倪。
法海放下盤子,低頭,神情看不清在想什麼。
“你想什麼?”小青問。
法海稍稍思索,他好似想了什麼,卻想不起具體。
“沒想什麼。”法海擡起頭,神情無波無瀾看着小青,“你想知道什麼。”
此時,船身一震,“姑娘,船抵達岸邊。
小青回轉身,“到岸了,走罷。”
“你想知道什麼。”法海好似隻會說一句話,拉着小青的披帛。
小青頓住腳步,居高臨下看向法海,他面無表情,瞳孔緊盯着小青的,劇烈晃動。
“我都告訴你。”法海說。
小青低頭看眼攥着披帛的手指,骨節繃得發白:“我第一次問‘你想什麼’時,你在想什麼。”
“你為什麼讨厭吃蓮子,盡管你說過苦,但我依舊認為你喜歡吃蓮子,為什麼我會有這種想法。”法海其實還有句話沒說。
為何得知小青厭惡蓮子,他會心情不悅。理智認為他不該說這句話,會惹得小青冷臉,她似乎警惕着他。
目光銳利,想從他臉上細究出某種破綻。
沒錯,就是破綻,她似乎認為他在說謊,因此想揪出蛛絲馬迹論證。
小青靜靜看了他片刻,“你先松開披帛,都捏皺了。”
法海松開手,細細捋平,頭也不擡道:“你還想知道什麼?”
“你方才問會不會和凡人在一起,是詐我?”
“嗯。”法海道,“我看出你與白施主關系親厚,白施主對許施主的情誼着實明顯,你向着她必不肯對我說實話,隻好從你這套話,你與她同類,又相熟多年,可以從你的答複中探窺一二。”
小青沉默一會,“我也與你交個底,姐姐會與許仙成親,至于你是阻止姐姐,或是告訴許仙實情,我都不會插手。不過,我也提醒你,許仙或許會罵你妖僧,話言盡于此,我先告辭。”
“等等。”法海叫住她,手又伸向半空,距離披帛一段距離僵住,收回手,“她們成親你在不在。”
小青拿不準他的意思,謹慎起見:“你想在成親裡前揭穿?”
“并無此意,你既已提醒,我何必自找苦吃,許施主施救白施主,如今二人一見鐘情,若真情定終身,也是她們的因果,至于将來如何由天意定奪。”
小青挑眉,有些懷疑法海竟如此想得開,猶疑問:“叫住我隻是告訴我你放棄勸阻了?”
“白施主與許施主成親當日,你可以帶我偷偷看眼嗎?”法海像是有些難以啟齒。
小青回想,姐姐和許仙進展飛速,吉日除當月在,下次是半年後,是以西湖定情後,半月便成親了。
稍微跳轉時間,滿足法海的要求也不是不行,便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