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聲埋怨他不愛惜自己,可手下又格外輕,就好像他是什麼輕易破碎的物什,一碰便要壞掉。
江曜被人說的最多便是,若非他樣貌好,一條賤命根本就是不值錢的東西。
可小姑娘卻認認真真地拉着他說,他是天底下很珍貴的無價之寶。
她的偏愛呵護,江曜不想信,内心卻無一刻在動搖。
每逢夜深人靜,他獨自坐在思芳院,孤僻陰暗之時,他總會不自覺撫摸上他的後背。
想起姬時語心疼他、為他掉眼淚,後又忍耐着朝他明媚的綻笑。
其實江曜不喜歡看她哭,總覺得她的眼睛笑起來最是漂亮,可她為的是自己哭,他就又很想看她淚眼汪汪。
啊,就是很想欺負她,惡劣的心思怎麼都壓抑不住。
光想着,便是顫栗的興奮。
姬時語太縱容他了,一旦她準許江曜越過那道天塹,他可能會釋放心底最深處的野獸,再度犯戒。
怎麼辦呢?
再多縱容他一點吧,阿鎖。
“救了我,要負責到底啊……阿鎖。”
“是你縱許我纏着你的。”
少年的狐狸眼暗光幽幽,他呵笑了一聲,褪下衣衫,徒手往後背摳去。
坑坑窪窪的傷疤太多,他的手指觸及崎岖的疤痕,指尖緩緩捅入傷口,霎時痛意自脊背翻湧而起,少年的身軀再也忍不住地發抖。
“哈……”
江曜死咬住牙,大顆汗珠溢出,緩緩落入他的鬓角。
滿背的結痂,江曜一鼓作氣撕爛扯破,才愈合的血痂再度鮮血橫流。
江曜沉痛悶哼。
不疼是不可能的,但血肉生生被剝開,傷口之巨疼,他才能記住,他所求的對待,充斥了多少溫柔與憐惜。
一旦傷痊愈了,那樣的對待便再不會屬于自己。
江曜想見明日的姬時語。
隻要他傷了,阿鎖定然會來吧。
溫熱的血肉裸_露,手心落着黏膩濕滑,那是一股痛苦與希冀的交纏。
疼意如已麻木,他卻像感知不到一絲痛楚。
江曜凝視滿手的鮮血,陰恻恻地笑了。
明日,阿鎖會露出什麼樣的神色呢?
該多心疼他呢?
好期盼啊。
光想這些,江曜整個人止不住的亢奮,幾乎頭暈目眩。
……
翌日一大早,江曜披着單薄的外衫,在書案便苦等姬時語的到來。
閑來無事,便執筆在宣紙上寫字。
姬時語教會他許多字,但江曜固執地隻寫“姬時語”三個字。他如執拗的小孩,一旦想要抓住什麼,便懲戒自己寫了一遍又一遍。
三個字,他寫了一百遍。
可姬時語還是沒來。
江曜又在寫。
兩百遍、三百遍、四百遍……
“江池生,我來啦!”
清脆的鈴铛聲先入了屋,而後是小姑娘盈盈一笑的嬌顔,江曜隻覺得心口的期盼落了地,他飛快藏起寫滿姬時語名字的紙。
原來要寫四百遍的“姬時語”,她才會來。
少年乖巧地坐在書案邊,像在練字,姬時語很是滿意,跳着走近莞爾道:“你沒忘我說過的話啊,照這樣下去,不出一個月,你定能認全字啦!”
“小姐。”
江曜隻是說,“能不能先幫我上藥?”
姬時語沒想太多:“好,坐過來吧。”
江曜褪下外衫,他轉過後背的一刹,血痂開裂,身上血肉模糊。
本已愈合的舊傷再度被人撕開,綻出血淋淋的紅肉,傷口比昨日還要慘烈。
姬時語登時驚濤駭浪。
不用他想,隻可能少年作自殘,撕裂了全身的血痂。
“江池生!”
那種疼到窒息的感覺,令姬時語一時腦袋發蒙,人快要跌倒了。
“你怎麼能?你怎麼能!”
哭聲驟然響起,江曜回過身,姬時語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不住掉落。
她圓眼紅紅的,怒瞪江曜,是發了狠的生氣。
小姑娘染着哭腔的憤怒席卷了江曜,姬時語撲過來就打他。
“我說過,不準你傷害自己,你怎麼就是不聽!”
少年是真有點慌了,小姑娘動了真火,打在他肩膀上的拳頭如雨點,“江池生,你這樣,我再也不要來了!你是死是活,誰管啊,我才不要管你,你太讨厭了!”
氣瘋了的姬時語感覺江曜無藥可救,轉身便要走。
江曜一下捉住了她的手腕,狐狸眼頓起了幾分着急,“不要。”
姬時語還想掙紮,可江曜攥得很緊,生怕她不見了。
她還在啪嗒啪嗒掉着眼淚,是為着感同身受的疼,又是暗罵江曜病的不輕,喜歡自殘撕了傷疤。
怎麼就有這樣的人?
他不會痛嗎?
幾番掙紮,都掙脫不開江曜的手。
攥又攥的緊,逃又逃不了,姬時語扁着嘴,才是委屈可憐。
江曜又慌又急,狐狸眼的眼尾漸漸染了紅,他的指骨泛起青色,透着三分白。
他抓着姬時語,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不要……”
看他難受,姬時語還是心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