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刀刃劃過慕雲筝的臉頰,再一寸一寸移到脖頸處,而後停住。
慕雲筝強忍着心中恐懼,卻掩不住口中吐出話語的顫抖:“你是太子的人嗎,殺我到底為了什麼?”
身後隻人聞言微微怔住,而後竟是發出陣陣微不可聞的抽泣聲。
此人聲音滄桑,約莫是個中年男子,慕雲筝見他情狀古怪,心想或許有轉圜可能。
“莫不是闖入宰相府的匪徒,可宰相府禁衛森嚴,又怎麼會…我求你,讓我死也死個明白。”
那人一改方才态度,冷哼一聲:“呵,宰相?”
“他已于方才午門斬首,那般奸佞,死不足惜。”
慕雲筝瞪大雙眸,不敢相信,白日出門前還答應她晚上回來品嘗她做的小食的少年,已和她陰陽兩隔。
她近乎崩潰的尖叫,卻引得殺手憤怒:“不準哭了!”
殺手再次将匕首對準她的脖子,手卻抖得幾乎握不住刀,歇斯底裡的喊道:“雲筝,方才我打暈你時便該殺了你,我不想你死,你不要怨我。”
“……”
如此怪異,陰暗的廂房内,兩人便這樣靜靜淌着淚。
沉默了良久,男子又先恢複平靜。
“雲筝,你雖死,我卻會全了你的身後名。”
“太子妃慕雲筝,在被宰相擄走後,依舊不忘報效太子,以身飼虎,尋找宰相謀反證據,以血書寄出。”
刀刃抵在喉間幾乎陷進肉裡,男子的聲音也不複方才的失态。
“宰相之罪罄竹難書,太子知曉後勃然大怒,下令将宰相押往午門伏誅,而太子妃,我們發現時,已于宰相郊外宅邸被滅口。”
真當面臨死亡時,慕雲筝卻意外的平靜,周遭萬籁俱寂,隻剩男子話語聲,與她一拍一拍沉重的心跳。
“這都是為了…若你将來九泉下能得知,或能瞑目。”
說完,身後人手起刀落,慕雲筝隻覺喉腔腥甜,頸間劇痛襲來,而後便再沒了知覺。
*
“啊!”
慕雲筝雙手死死的攥着脖子,從榻上驚坐而起,彎着腰大口大口喘着氣。
刀鋒劃破血肉痛楚仍未散去,慕雲筝顫巍巍将手攤開放在身前,卻發現掌心潔白一片,無丁點血漬。
“為什麼我沒死…我這又是在哪?”
忽然,一陣短促的敲門聲打斷了慕雲筝的思緒,一個沉穩平和的聲音從卧房外傳來:“二小姐,入宮的馬車已備好,小姐若已起身,便請讓奴才進來為小姐梳洗打扮,莫誤了好時辰。”
二小姐是她尚在閨閣是他人對她的稱呼,入宮又是…
慕雲筝怔愣稍許,馬上回過味來,若沒有意外,她是回到了尚未嫁入太子府的時候。
慕雲筝無聲笑了幾聲,感歎上天看她前世枉死,待她不薄竟給了她重來的機會。
她掀開床幔道:“速速請進。”
坐在妝台前,看着銅鏡前的自己,慕雲筝才有了重活一世的實感。
鏡中少女不過錦瑟年華,五官皆是略顯稚嫩卻已出落的出塵脫俗,貌雖瑰麗卻無攻擊性,柔軟溫和如蘇杭江南迢迢流水,唯獨這雙剪水秋瞳黑的深不見底,平添幾分疏離與力量感。
侍女拿起妝奁的一支碧钗,輕聲道:“小姐,您素來喜愛素雅打扮,今日要入宮,我便替您按照之前的裝束打扮的更貴氣些。”
慕雲筝搖搖頭:“不必,替我打扮的越華麗越好。”
侍女:“這…”
慕雲筝瞧見妝奁中一個鑲滿瑪瑙的銀手镯,反複把玩:“按我說的辦。”
當今皇後無子,膝下唯一愛女長樂長公主,然一國不得無儲君,便立了成貴妃所出長子為太子。前世彼時,成貴妃同樣為了太子舉辦名為賞花實為選妃的宮宴。
從當時成貴妃的表現不難看出,成貴妃其人喜歡端莊知禮之人,最厭“不安分”的女子。
慕雲筝又拾起一支金钗,感受钗尖劃過指腹時的微微刺痛,回想起此前身死情狀。
她前世一生循規蹈矩,未出閣時做墨守陳規的大家閨秀,出閣後做賢良淑德的太子妃,從未樹敵,更無什麼仇人,最終卻落得個香消玉殒的下場。對她痛下殺手之人形容乖張怪異,又到底是誰。
她握住金钗,緩緩阖上美目。
說到底,她還是死于人們對權力的渴望,隻要她的死對太子奪權有利,就算不是那殺手害她,也會是其他人。太子妃地位雖尊貴,也隻是攀附在男子身上的菟絲花,必要時随時便可棄了。
前塵已盡,慕雲筝攥緊雙手,蔻丹深深陷入掌心,在心中暗暗發誓。
上一世她活得糊塗,淪為朝堂鬥争的棋子,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