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工作室,我便一頭紮進這如亂麻般“繁瑣的曆劫”之中。
大家像往常一樣,迫不及待地跟我彙報微博上的熱搜情況。不出所料,從他們嘴裡冒出來的,全是關于白鹭的消息:她又怎麼了,又那樣了,又這樣了。就在這一瞬間,我猛地意識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張無形的大網,被他牢牢鉗制住。無論是在輿論的風口浪尖,還是在日常的生活裡,我都已然被這件事緊緊裹挾,不僅付出了大量的時間,精力上更是損耗巨大。
“野哥,我查到了一條有用的線索,白鹭最近在跟一個人秘密聯系。”樂樂的聲音,将我從沉思中拉回現實。
“誰?”我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前天我一直跟蹤她的經紀人,發現她的經紀人一直在跟琳達的弟弟聯系。”樂樂一臉認真地說道。
“琳達的弟弟?”我努力在腦海中搜索着關于這個人的記憶,“聽說琳達的弟弟是個不學無術的賭博狂徒,白鹭的經紀人怎麼會跟他聯系呢?”我滿心疑惑,這兩人之間似乎八竿子打不着,怎麼會有交集。
“我也納悶呢,他們一起進了一輛車裡,就再也沒出來。大約過了一個小時,琳達的弟弟才從白鹭經紀人的車裡出來。”樂樂繼續說道。
“我遠遠看着,透過他們的肢體動作,感覺琳達的弟弟好像很不滿的樣子。過了一會兒,他下車了,手裡還拿着一個牛皮紙袋。”
“野哥你猜,裝在牛皮紙袋裡的會是什麼?”
“你直接說。”我實在沒什麼心思猜這些,隻覺得疲憊與煩躁交織。
“咳咳咳,一般來說呢,要不然是合同,要不然是檔案,再不然就是現金,你覺得哪種最有可能?”樂樂似乎不打算輕易放棄,非要跟我探讨一番。
“現金?”我随口給出一個答案。
“你跟我想到一塊兒了!琳達的弟弟瘋狂迷戀賭博,最有可能裝的就是現金了。”
“好的,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我揉了揉太陽穴,頭疼的感覺愈發強烈。
“然後呢?”他原本滿心期待我會部署下一步計劃,見我竟什麼都沒說,臉上寫滿了詫異與不解,但也隻能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無端的,那天早上跑步時遇到顧北南的情景,如潮水般闖入我的腦海。那天,怎麼就那麼莫名地和他遇上了呢?怎麼會如此巧合?這二十多年來,我從未遇見過他,偏偏在我和白鹭傳出绯聞的時候撞見了。那天,他還稱呼白鹭是他未來的嫂子……一種難以言喻的奇怪感覺,從心底緩緩升起,如同藤蔓般在心底肆意蔓延。
那天,顧北南說顧展誠又要我認祖歸宗?可很多年前我就清清楚楚地跟他表明過,我絕不會回顧家。這麼多年都不曾再提的事情,為什麼會突然又被提起?洛家怡對我可是恨之入骨,那眼神恨不得我即刻從這個世界消失。要是被他們一家子遇到,少不了一頓冷嘲熱諷,絕不是什麼好事。一想到他們那一家子,再聯想到我一生凄慘的母親,我的腦仁就像被重錘敲擊,疼痛難忍。
我下意識地朝琳達辦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她的座位依舊是空着的。
“樂樂,幫我約一下琳達,她今天怎麼又不在啊?”我皺了皺眉,心裡不免有些疑惑。
“是的,野哥,她今天又說家裡有事兒。”樂樂機械般地回應着,語氣沒有絲毫起伏。
“她最近總是這麼缺勤嗎?”我追問道,感覺琳達最近的狀态很不對勁。
“是的,野哥,我也不知道她最近怎麼了。”樂樂像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用重複的話語回答我。
“行了,去約她過來吧。”我無奈地擺了擺手,決定還是當面和她聊聊。
“好的,野哥,我馬上給她打電話。”樂樂應了一聲,轉身準備去執行任務。
我坐在辦公室裡,思索着等會兒要怎麼開口問她。上次見面,她那倔強的模樣還曆曆在目,我深知得找一個相對溫馨的環境,才能緩解她的抵觸情緒。
“樂樂,告訴她約在樓下的咖啡廳。”我沖門外喊了一聲。
“好的,野哥。”“機器人”樂樂再次應聲,随後便匆匆離去。
在等待的間隙,我百無聊賴地翻看起手機。顧星言的聊天窗口幹幹淨淨,并沒有代表新消息的小紅點。
我鬼使神差地打開他的朋友圈,發現他又寫詞了。他向來如此,每寫一首詞,都會為其譜上一曲。可奇怪的是,他自己從不唱。曾經有媒體好奇詢問,他隻說要留給某某唱,至于這個神秘的“某某”究竟是誰,他從未透露過隻言片語。
說起來,曾經圈内不少人都慕名去求他的詞和曲子,就連周傑倫這樣的樂壇大咖都親自前往,可最後還是被他斷然拒絕了。
當這個新聞爆出來的時候,我整個人都震驚得下巴差點掉下來。
周傑倫啊!那可是如雷貫耳的周傑倫,華語樂壇的傳奇人物!
不過,在驚訝之餘,心底湧起的是滿滿的驕傲。因為這才是獨一無二的顧星言啊,他從來不會被名利錢财所誘惑,始終堅守着自己的内心,隻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
我繼續浏覽着他的朋友圈,發現他又刻章了。這次用的是小篆字體,我端詳了好半天才辨認出那五個字,竟是“一念秋風起”。配的文案是陸遊的一首詩——《自規》。
“忿欲俱生一念中,
聖賢本亦與人同。
此心少忍便無事,
吾道力行方有功。
碎首甯聞怨飄瓦,
關弓固不慕冥鴻。
老翁已落江湖久,
分付餘年一短篷。”
細細讀罷,心中感慨萬千,我不由自主地打開與他的聊天窗口,斟酌之後,寫下了五個字:“一念相思長”。
發出去之後,我便緊緊盯着手機屏幕,滿心期待着他的回應。然而,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過了許久他都沒有回複。我就這麼目不轉睛地看着手機,仿佛這樣就能加快他回複的速度。不知等了多久,手機終于“叮咚”一聲,他發過來幾個字:“小孩兒莫瞎猜。”可緊接着,又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再也沒有了音訊。
我隻好無奈地放下手機,自我安慰道:“他肯定是在忙,一定是的。”
人的欲望就像一道永遠填不滿的溝壑。十年前,要是有人告訴我,我能得到他的擁抱和親吻,我想都不敢想,那簡直是遙不可及的夢。那時我就想着,隻要能夠和他保持經常聯系,我就心滿意足了。可當真的能常聯系之後,心底又滋生出更多渴望,想着要是能得到一個他的擁抱該多好。而當真正得到擁抱之後,我卻又貪心起來,想着如果能親他一下,哪怕就此死去也心甘情願。
罷了罷了,别再胡思亂想了。
我将注意力從手機上移開,看向一旁的樂樂。他正給琳達打電話,從他的表情和語氣能聽出來,這通電話進行得不太順利。隻見他煩躁地伸手進口袋,掏出一顆棒棒糖,剝開糖紙剛要放進嘴裡,不經意間瞥見我正盯着他,立馬換上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問我:“哥,你吃嗎?”
我輕輕搖了搖頭。
樂樂是我最忠實的“狗腿子”,在這世上,我最信任的人便是他。至今,我仍清晰地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情景。那時,他身形幹瘦,仿佛一陣風就能将他吹倒。而如今,曾經的小乞丐已然長成了如牆般結實。
那是一個泥濘不堪的雨天,劇組收工特别晚。大家都披着雨披、撐着雨傘陸陸續續地離開了,沒走的幾個人,也都躲進了帳篷裡。雨勢極大,豆大的雨點砸落在地上,濺起大小不一的泡泡,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
在遠處灰暗且殘破的屋角下,一個小身影瑟縮着蹲在角落裡。他雙腿緊緊地抱在胸前,影視城的很多屋子都隻是臨時搭建的道具,并不能真正遮風擋雨。他就那樣任由雨水打濕臉頰,濕漉漉的頭發緊緊地貼在又瘦又小的臉上。渾身上下沾滿了污泥,與周圍的環境渾然一體,若不仔細看,還真會以為那是一塊腐朽的木雕。
我起初以為他是劇組裡扮演乞丐的群演,導演告訴我,劇組确實有很多群演,但這孩子,可是如假包換的——本色出演。
我驚訝之餘,目光緊緊鎖住雨地裡的他,隻見他像隻受驚的小動物,把身體蜷縮得更小了,仿佛這樣就能躲避這冰冷的世界。
“沒錯,是乞丐。”導演見我滿臉狐疑,又無比确定地強調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