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總是不顧我的眷戀,如飛矢般匆匆流逝。
在與顧星言相伴的日子裡,我被他周身的氣息所感染。每日,我或提筆揮毫,在橫豎撇捺間找尋内心的甯靜;或執卷而讀,沉浸于文字構築的奇妙天地;或靜坐于暖陽之下,任那柔和的光線輕撫臉龐;又或牽着阿野的牽引繩,漫步于山林小徑,看它歡快地撒着歡兒。
每當不經意間擡眸,望見沐浴在陽光中專注寫字的顧星言,他的神情是那般甯靜而專注,仿佛與周遭的一切融為一體;當我側耳聆聽潺潺流水之音,鼻翼間萦繞着松柏那清新而悠遠的芬芳時;當我惬意地躺在如茵的草地上,仰望天空中雲朵悠悠飄蕩時,當我微微眯起雙眼,全身心地感受着那來自宇宙深處的溫暖光芒傾灑而下時,一種超脫塵世的恍惚之感便會悄然湧上心頭。那一刻,我仿佛迷失了自我,思緒飄遠,心中滿是困惑:我究竟是誰?又為何會降臨到這紛繁複雜的世界?而我來到此處,又是為了什麼,我的使命究竟何在?
顧星言每日都會精心準備餐食,他總是挑選最為簡單質樸的食材,卻能巧妙搭配,為我烹制出營養豐富的美味佳肴。那些精心挑選的食材與藥膳,他說有助于我臉上淤青的恢複,不會留下惱人的色素沉着。就連每日為我塗抹藥膏這般細微之事,他也必定親力親為。隻是,自那次我“搗亂”之後,他刻意與我保持着距離,不再如從前那般輕易靠近,生怕我會再次“搗亂”,影響到他苦心修煉的心境。
我心中對他的悉心照料滿懷感激,可同時又暗暗憋着一股氣。既然他有意與我保持距離,不願我親近,那我便如他所願,安安靜靜、規規矩矩地做一個聽話的“乖寶寶”。
起初,顧星言安排我睡在洛小川曾住過的房間,我卻任性地賭氣拒絕了。我皺着鼻子嘟囔着,說我才不要睡在别人睡過的屋子裡,還添油加醋地說自己怕黑。書房裡沒有床鋪,無奈之下,他隻好讓我睡在他卧室的榻上。
就像以往一樣,他在床榻上劃下一條無形的“三八線”,嚴肅地叮囑我不許越界。我乖巧地點頭,做出一副認真聽從的模樣,可每當清晨的陽光輕柔地灑進房間,他總會發現那窄窄的榻上早就沒有了人影,而我躺在他的身邊,酣睡得正香,臉上還帶着滿足的笑意,仿佛在無聲地宣告着我的小勝利。
他見狀,也隻能無可奈何地輕輕搖頭,臉上滿是寵溺的無奈,對我這般肆意的舉動實在是無計可施。
每次洗完澡後,我故意隻穿一條短褲,大大咧咧地在他面前晃悠。我邁着輕快又帶着幾分挑釁的步伐,向他宣告我的存在。而他呢,卻好似完全沒有看到我一樣,對我的舉動視而不見。我暗自思忖,既然他選擇無視,那想必是我的行為并未對他造成什麼影響,那我自然要繼續這般“我行我素”啦。
他的書苑裡藏着一個健身房,那是我上次偶然間發現的。作為一個對身材管理有着嚴格要求的人,我的日常訓練自然是不能落下的。巧的是,他每日也會去健身房進行鍛煉,于是我便順理成章地與他一同前往。
在健身房裡,我有意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活力與力量。我奮力地在跑步機上跑步,每一步都踏得堅定有力;我舉起沉重的杠鈴,肌肉随着動作而緊繃、隆起;我專注地做着拉力訓練,汗水順着臉頰不斷滑落。
尤其是當我汗流浃背,正是展示我引以為傲的六塊腹肌的絕佳時刻,我總會不經意地瞥向他,期待着他的反應。然而,顧星言卻始終保持着他一貫的矜持與克制。無論訓練時有多熱,他總是穿着整齊,一件潔白的無袖背心搭配着短褲,身姿挺拔。白色的背心緊貼着他的肌膚,勾勒出他完美的身形,可即便汗水将背心濕透,變得近乎透明,他也從不會将其脫下。
我一直對我的的六塊腹肌引以為傲,可直到有一次,顧星言擡起下颌,“咕咚咕咚”地喝着水。我的目光順着他那被汗水濡濕的脖頸向下看去,目光落在他貼在身上的白色背心下,那若隐若現、起伏有緻的八塊腹肌,瞬間讓我自慚形穢。
自從上次洛小川在的時候,他讓我使用了一次他那透明的浴室後,他就再也不同意我繼續使用了,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哪根筋搭錯了。不得不說,在那樣毫無遮攔的浴室裡沐浴,還真會生出一絲羞恥感。盡管心裡十分清楚,這處于懸崖之上的地方,根本不會有人來偷窺,但那種刺激與羞恥交織在一起的感覺,卻又讓人莫名地感到興奮和愉悅。
在那樣的浴室裡沐浴,會讓人産生一種奇妙的感覺,仿佛自己成為了大自然的一部分,充滿了原始的生命力。同時,那種無法捉摸的神秘與空靈之感,也萦繞在心頭,久久不散。于是,我興緻勃勃地給他的浴室取了個名字,叫做“空谷之境”,寓意着在這空曠的山谷之中,能尋得内心的甯靜與自由。
他的卧室同樣是三面透明的玻璃結構,睡在裡面,就如同置身于天空之城一般。每當外面下起雨來,躺在床上,便能清晰地看到每一滴雨水從天空中悠悠落下,然後重重地摔碎在屋頂上,接着順着傾斜的玻璃緩緩流下,最終傾瀉到懸崖之下。在山的另一側,形成了一道宛如瀑布般的雨簾。在這裡,仰卧着靜靜聆聽雨聲,實在是一種絕佳的享受。因此,我又自作主張地給卧室取了個名字,叫做“聽雨軒”。
不過,這兩個名字都隻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顧星言聽後,卻笑着說我取的名字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太過俗氣,也太過刻意,少了幾分自然與韻味。
不讓用就不讓用吧,反正我從另一間卧室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必經客廳,之後就會大大咧咧地朝着他的卧室走去,不是去找衣服穿,就是直接到榻上睡覺。每回,我都隻随意地裹着一條浴巾,毫無顧忌地在他面前晃悠。
不管顧星言是在晨光中舒展身姿晨練,還是安靜地閉目靜坐,又或是專注地揮毫潑墨、沉浸在書海之中,他對我這般堂而皇之的行徑都視而不見。除了一如既往地照顧我的起居,準備一日三餐,以及在書畫、讀書學習上耐心地給予我指導,他就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樣,對我那些刻意為之的“小把戲”充耳不聞。
一個人修心竟能達到如此境界,我心裡不禁泛起深深的佩服。但轉而又想,我這一系列看似任性的“小妖行為”,從另一個角度看,是不是也在無意間助力了他的修行呢?
在顧星言無微不至的照料下,我臉上的淤青漸漸淡去,從最初觸目驚心的青紫色,慢慢變成了不太顯眼的淡黃色,直至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恢複成了原本正常的膚色,甚至還透着幾分健康的紅潤。
“明天叫樂樂來把你接走吧。”顧星言坐在靠窗的位置,手裡捧着一本書,書恰好擋住了他的臉,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啊?明天就走啊?”聽到他這話,我正臨摹王羲之字帖的手一頓,緩緩擡起頭來,滿心都是驚訝與不舍。
“消失一周了,該回去了。”他的聲音從書後傳來,平靜得聽不出情緒。
“我還想再待兩天呢。”我眼巴巴地望着他,試圖争取多留些時日。
“蹭吃蹭喝蹭住的習慣了是吧?我可要下逐客令了。”
是啊,在這短短的一周裡,我早已習慣了清晨一睜眼就能看到他的身影,習慣了他精心準備的早餐,習慣了和他一起在健身房揮灑汗水,一起帶着阿野在山間漫步,一起在午後的時光裡讀書、畫畫、寫字。
日子平靜得仿若一汪沒有漣漪的湖水,毫無痕迹。每天,太陽東升西落,周而複始,我多希望這樣的時光能永遠延續,沒有盡頭。我更渴望顧星言的陪伴,能如同那亘古不變的山川,長久而綿長。可現實卻如同一堵冰冷的牆,橫亘在我面前,我終究還是不得不下山,去面對和處理那些塵世中的紛紛擾擾。
“這裡也并未出世,你不想下山,隻是在逃避。”顧星言冷不丁地冒出這句話,就好像他擁有讀心術一般。
“逃避?”我滿臉疑惑,實在不明白他為何會這樣說。
“是的,逃避你該去解決的問題,逃避你該肩負的責任。”他再次強調,每一個字都清晰有力。
“我沒有,我是留戀你。”我急切地辯解,試圖讓他明白我的心意。
“留戀我隻是你逃避的理由,你看看那件事情你已經拖了多久?”他毫不留情地戳穿我的借口,話語如同一把銳利的刀,直擊要害。
“我沒有拖,是一切都還沒有思路和證據。”我仍在努力反駁,聲音卻不自覺地弱了幾分。
“思路和證據需要行動,而不是在我這裡。”他的話依舊犀利,毫不掩飾,像一根根尖銳的針,直直地紮在我的心裡。他似乎完全沒有考慮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就這樣直白地将我的問題揭露出來。
我心裡清楚,他說的句句在理,可他這般輕易地全盤否定我對他的依戀,還是讓我心裡很不舒服。在他眼中,我的感情仿佛變得一文不值,他完全不顧及我的感受。
整個下午,我都沉浸在悶悶不樂的情緒中。晚飯做好後,我實在提不起興緻,便借口不餓,早早地去沐浴,然後躺到了榻上。我暗暗下定決心,今晚就老老實實地在榻上睡,絕對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半夜偷偷跑到他的床上去。
心裡主意已定,我便靜靜地躺在榻上,雙眼望着天花闆,耳朵卻不自覺地豎起,等待着顧星言開燈、開門、上床睡覺的聲音。
可是,我左等右等,等得眼皮都開始打架,甚至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又醒來,那張床上依然沒有顧星言的身影。我微微皺了皺眉頭,心中有些疑惑,伸了個懶腰,緩緩起身,打算去客廳瞧瞧他究竟在做什麼。
剛走到卧室門口,便聽到了那熟悉的腳步聲,我的心猛地一緊,吓得趕緊輕手輕腳地回到榻上,閉上眼睛裝睡。
“啪”的一聲,卧室的燈被打開了,明亮的燈光瞬間驅散了黑暗。我微微眯起眼睛,偷偷觀察着。隻見顧星言打開衣櫃,從中取出了一身換洗的衣服,然後轉身開門走進了浴室。
不一會兒,淅淅瀝瀝的水聲傳了出來,那獨特的沐浴露香氣也逐漸在整個卧室彌漫開來。我記得顧星言曾說過,他所有的洗漱用品都是采用草本材料制成的,這樣産生的廢水不會對山裡的環境和植物造成任何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