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呢後來呢?”“結果怎麼樣了?”
多聞衆一年級的目光都彙聚在杏西身上,催他抓緊講述後續别吊人胃口。
“長門說,沒幾天,學校裡那些人就不再找他的茬了,還用一種畏懼的目偷偷摸摸看他——也不知道稻垣小姐用了什麼手段,光速起效啊!總之,現在漸漸也有人開始跟長門搭話了,我和土屋都放心了!”杏西伸長脖子找尋榆井,“啊,榆井,你知不知道稻垣小姐有什麼喜好?我想準備一份謝禮!”
“稻姐姐的喜好啊,請稍等……”榆井聞言,低頭開始翻筆記本,“不過我記得稻姐姐從不收人禮物來着……”
“這樣啊。”杏西讷讷道,“倒也是啊,送禮物是太突然了,可我确實想好好感謝她……”蘇枋輕飄飄地建議:“下次輪到杏西君接送的時候,帶一罐罐裝綠茶去就好了——杏西君的謝意,她能領會的。”
“咦?一罐茶飲就行嗎?”“對于剛認識的人來說,是恰好到處的謝禮吧?不貴重,也足夠傳達心意了,對于對方來說,也能不帶負擔地輕松接受。”“噢……好,聽你的!謝啦,蘇枋!”“客氣。”
“說起來,我昨天送強運姬回家的時候,半路去買飲料,連中七個再來一瓶,喝都喝不完,順手分給便利店的其他客人了。”“真的假的?那我下次可以拜托她跟我去買彩票嗎?”“當然不行!還沒到年齡,你小子動什麼歪腦筋呢?!”
話題很快又被帶跑了,多聞衆一年級紛紛開始期待接送強運姬時會發生什麼運氣爆棚的好事了——當然,不止好運眷顧,她還接受各類商談,對男孩子們生活中遇到的各類煩惱都能親切地給出對策和建議,俨然一位見多識廣、經驗豐富的咨詢師——至于稻垣到底采取了什麼立竿見影的措施解決了長門的困境,也不再有人關心了。
【這種糾紛,處理的方法有很多。】
【不過我選擇了最簡單且見效快的一種。】
【我在網上給KEEL匿名遞了委托。】
【稻小姐居然找KEEL了?】
【嗯,我付了他們一筆錢。】
【随便找了個由頭,讓他們把欺負長門的人一個不漏揍了一頓。】
蘇枋哭笑不得。
确實,讓KEEL去收拾欺負前成員的人,沒有比這更管用的了。KEEL拿錢辦事;欺負長門的人會因此忌憚長門,分辨不了他脫離團體是真是假;長門和土屋對此一無所知;杏西不用出面就解決了問題,單論結果誠然皆大歡喜。
可她怎麼開始摻和這種事了?受了什麼刺激性情大變了?
蘇枋想起,學校裡杏西和其他同學談論稻垣時,居然說她耐心傾聽他們的煩惱,平易近人,十分熱心;蘇枋旁聽,哈哈一笑附和,是噢。
稻垣不夢平易近人,熱心親切。
——大白天見鬼。
【稻小姐之前說,如果我想見一個朋友,散步時多轉一個彎,就能見到了。】
【嗯,是啊。】
蘇枋停住了腳步,仰頭望去,苦楝的桠杈間已滿蓋翠綠。
【那我辛苦繞了這麼遠的路,不知她是否願意見我一面呢?】
稻垣看見消息,怔了一下,從椅子上起身,探出陽台欄杆,一眼就看到街邊樹影下衣袂飄揚的少年。
他像是感受到她的遙望,收起手機偏過頭來,沖她露出一個婆娑搖曳的微笑。
稻垣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在那兒等她,轉身進了室内。
沒幾分鐘,蘇枋就看見稻垣換了件長裙下來,踩着低跟的鞋子步履輕盈地向他走來。
六月中旬,雨季将近,溽暑難消。可一見她,便覺涼風過身,周遭清爽——之前他還覺得她像積雨雲,而今雨季将至未至,對她的感受卻又變了。
稻垣問他:“怎麼過來了?有事嗎?”
蘇枋溫聲道:“沒事。就是想見稻小姐了。”
沒有事由,唯有心情而已。再者她自己不都說了,“想見面”足以構成理由。
“噢——那一起走走吧?”“好啊。”
蘇枋走路習慣落人半個身位,方便應對各種突發狀況,但稻垣漸漸地有意和他并行。他不太習慣,有點懷念以前那個我行我素的大小姐。
“稻小姐最近在一年級生中間風評很好呢。”“嗯?”“都在議論您耐心傾聽大家的煩惱,還會給出簡潔有效的建議,幫大家解決問題什麼的。”
“噢,是有這麼回事……”稻垣也有些迷惑,“是從那個叫杏西的男孩子開始的嗎?一個個不知道怎麼搞的,都來找我商量碰到的麻煩。倒也不是什麼大問題,我也不至于那麼冷酷無情,就順道幫他們想想辦法。”
“稻垣萬事屋?”蘇枋打趣道。“才不是。”稻垣一臉嫌棄地昂起下巴,拿腔拿調,“這是稻垣不夢,正經高中生,請不要遇到什麼麻煩事都來找她,謝謝——盡管她會幫你就是了。”
蘇枋抿了抿嘴角,浮起一絲微妙的笑來:“能不能不要對大家都這麼好呀,稻姐姐之前可不是這種作風。”稻垣聳聳肩:“我答應了梅,要和一年級好好相處的。”
“有必要對每個人都這麼上心嗎?”“還好,舉手之勞。”
蘇枋少有這種被堵得氣順不上來的時刻,一方面又對這種新奇的感受産生了一種甯靜的達觀。
稻垣總有她自成體系的一套價值判斷,他很難歸納她确切的評價标準,不過蘇枋已經習慣了這種探索帶來的随機性,不管結果是驚喜、意外或是單純讓人惱火,一律歸為苦中作樂。
蘇枋心裡又泛起一股似曾相識的膩味,就和醫院裡她試圖威脅他時情緒裡翻蕩起來的潮湧無甚兩樣。他現在明白過來,那潮湧的真身無疑就是一種難以啟齒的不甘心,少年人尚未被荷爾蒙和多巴胺馴服的自尊和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