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楠及笄前,太子就跟池廣鳴說過提親賜婚之事,可是那年冬天,皇後寝宮卻突遭天火,一宮殿的人無一幸免,一切計劃也葬于火中。
太子守孝三年間,真就再沒找過池楠,去年底守孝期滿,才召來池廣鳴,問池楠的情況。
回鄉祭祖的理由并未取信太子,終是讓太子得知池楠在南方做生意之事。
雖說池廣鳴從仕全家不得經商,但如今的朝堂早不如開元盛世那般嚴明,不受蔭的後人從商也司空見慣,而且太子的婚事三年無望,池楠連個準太子妃都不算,自然無有人管她。
如今回京,多半是太子的意思。
前天夜裡池府大鬧,正是因為池廣鳴的一句:由次子池慕接替長女南下。
夫人秦氏見不得她女兒的心血白白交出去,可太子妃的吸引力更大,秦氏隻能偃旗息鼓。
池楠天資聰穎,随了池廣鳴的好樣貌,又得外祖家用心教養,确實養出了國母一般的風姿。
池夏與池楠小時候并不常在一處,總是遠遠的看她脫穎而出又逐漸風華絕代的樣子,更多些嫉妒,不似同母姐妹那樣知心。
後來年長懂事,池夏認清人生而不同的現實,不再與她比較,反而學會在自己有限的生存環境中,盡力活到最好。
當然也少不了一直以來池楠的大氣包容、照顧幼妹的長姐風範,姊妹二人相處得平和了許多。
後來池楠離家,池夏平日自顧和池慕過日子,很是無憂恣意,隻有聽夫人念叨,才想起有這麼個長姐。
變化是近一年開始的,池夏不斷收到池楠送的禮物,理應回信回禮。
來往書信增多,比從前了解彼此。二人相互關心之餘,總會說些為池家着想的話,姐妹情感這才算建立起來。
就這一年。
無論是介紹京中女眷,還是開成衣鋪子,抑或收集珍奇的草藥醫書,池楠無疑是幫池夏最多的人。
沒有池楠,池夏不知要做多久的閨中稚女。
她曾在信中許諾,将來阿姐要做皇後的話,她一定會全力幫助。
因為阿姐說得對,隻有池家好了,她們姐妹的日子才會好。
隻是:“既是萊叔接我,阿耶派誰去接長姐?”
“夫人一大早就出了門,親自去接,大郎去秘書局應了卯,也趕去法喜寺。”管家回道。
不怪管家小心翼翼,他也是心疼池夏。
最近為了迎接大娘子,二娘子沒少受阿郎和夫人的冷落,如今出動半個池府,以緻無人來接二娘子,他實不忍心。
池夏沒想這麼多,她知道自己身份,命好被夫人認養才有今天,也是因為夫人認了池慕作嫡次子,她是雙生胎,才順便歸在主母名下。
既然他們一家去接池楠,她去接池廣鳴倒是歪打正着,真顯得有心了。
下朝的鐘鼓聲響起,萊叔跳下馬車恭敬立在一旁,池夏不用他叮囑,乖乖地坐在馬車裡等。
池廣鳴剛剛夠格參加朝會,散朝後當然不能走在前列,除非太子召喚,幾乎無人與他攀談,就這麼落在隊列之後。
池夏靜靜聽着宮門外匆匆而過的腳步聲、議論聲。
南疆軍報說其南诏内部有人主張納貢稱臣;
戶部尚書說去年收成不好,召集大家為今年的春耕想些辦法;
禮部為太子籌辦法會而請功,太子卻隻得皇帝誇贊,此時在禦書房,或許另有嘉獎……
“二娘子,老爺出來了。”人聲漸漸散去後,萊叔沖馬車回了一句。
池夏掀開門簾,四平八穩地下車相迎。
“楠……那是阿芙?”
池廣鳴遠遠地看見,自家馬車上下來一位身着雪青色衣裙的窈窕女子,蓦然以為是他的長女池楠,話在嘴邊才想起,池楠從西邊回府,不可能經過宮門,隻是離家前就穿着如此顔色衣裙,太過想念,才晃了神。
定睛再看,他的次女池夏也出落得秀麗大方,此時站在車馬旁,愈發溫柔端莊,想是專程來接他。
便帶着慈愛的笑走去。
“女兒接阿耶下朝,”池夏裝作未查覺那聲“楠”,低眸掩住情緒,規矩行禮,而後仰頭甜甜一笑:“才知阿姐回來,恰好女兒為阿耶做了件春衫,不如在車裡換上,回去便能吃上團圓飯。”
二女兒貼心懂事,大女兒飛上枝頭,池廣鳴此刻滿面春風。
回到池府正堂,剛端起茶盞,府裡小厮跑着來報:“阿郎,早上姜嬷嬷同夫人出門,剛剛回來說要見阿郎,小的這會去請嗎?”
池廣鳴端着茶盞一愣:“夫人未歸?”
池夏在堂外聽見也一愣。
法喜寺并不遠,來回隻是接個人,用不了三個時辰。夫人不見回來,卻遣了下人傳話,八成出事了。
“是,”家丁答道:“姜嬷嬷說有要事,需親口禀告阿郎。”
池廣鳴神色一變:“快去請!”話畢起身放下未動的茶水,竟是要親自去尋:“姜嬷嬷何在?”
家仆忙引着池廣鳴往後院走。
池夏在門口避開身子,沒人注意,跟着他們一起趕去主院。
經過池慕的院子,也沒見伺候的人,想他應該在藥材鋪交接生意,心中不免一慌,沒有池慕幫襯,她需得打起萬分精神跟着。
跟到主院,果然見到了六神無主的姜嬷嬷,在小花園來回踱步。
“阿郎——”姜嬷嬷見到池廣鳴,發出凄慘的哀嚎,就要撲跪過去。
池廣鳴忙制止住她,神色嫌棄,但又着急詢問,終是虛扶了一把。
姜嬷嬷老淚橫流:“求阿郎做主啊……這法喜寺……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