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說話。”聖上登基七年,大興佛法,京城最多的就是寺廟。
池夏不禁皺眉,警惕地觀察四周,确認身處金城坊,才随掌櫃進去。
藥鋪後院一片忙碌,龐德清一出現,衆人放下手中活計,齊齊向他問好。
有個機靈的少年湊上前來:“掌櫃的,這位貴人面色紅潤,步履生風,不似有疾在身。”
“少在這裡賣弄,”龐德清佯怒道,“這是東家,還不快行禮。”
“呀!小的眼拙,這就見過東家,東家福安。”少年約莫十六七歲,身形精瘦,笑容可掬。
衆人這才恍然,紛紛上前見禮。
這十來個人都是池慕準備的?池夏擡手示意:“都不必多禮,各自忙着,有需要我會讓掌櫃的叫你們。”
随龐德清往内堂走去,見那少年亦步亦趨,便問道:“學醫多久了?”光是看了她一眼就知有無病症,倒有幾分本事。
“讓東家笑話,小的睢雲樂,睢陽人,幼時便跟家中長輩學習醫術,遇黃河水患逃至京城,做了流民,得二郎相救,在藥鋪做事快滿五年。”
錦城雖雲樂,睢雲樂,倒是個好名字,可惜故鄉難歸了。
而池慕!五年前個頭還沒她高呢,就已經學會招攬人心了。
睢雲樂機敏有餘,沉穩不足。池夏跨入内堂,未讓他跟進:“将這裡的所有人擅長什麼、喜惡什麼,列份單子給我,半個時辰,可能做到?”
少年樂呵呵地跑開了。
龐德清看在眼裡,卻不動聲色。
池夏暗忖還是年紀大的沉穩啊。“不是二郎叫我來鋪裡嗎,龐掌櫃怎麼一言不發?”
龐德清忙上前:“二郎本是擔心這一鋪子人放着可惜,讓老奴代為介紹一二,現下東家心有丘壑,倒省了老奴多嘴。”
池夏一來就先摸清可用之人,确實無需他越俎代庖,看來可以直接交接了。
他從裡間取出一大一小兩隻匣盒。
“初一那日,二郎來店裡立契清賬,按照舊約,結清池大娘子所持紅利,這份大的,二郎說都留給您。”
龐德清嘴角抽動,強忍笑意,是因他想起池慕的交代——新東家不善經營,這份給她揮霍,鋪子按去年定的章程來,虧不了。拿不定主意的給我來信。
“舊約?”池夏一直盯着手上的金山銀山,卻不動如山,沒看到龐德清的表情,卻聽出疑惑。
龐德清先應了聲“是”,才道來其中曲折。
店鋪原屬生母夏氏,但為了兩個孩子的名分和成長,夏氏早打算将鋪子贈予秦氏。
若在孕期交出,難免被秦氏懷疑,根本談不成交易。夏氏隻好寫下遺書,交龐德清保管,以待時機。
“娘親知道自己會死?”池夏上午聽萊叔說起這段時,就疑心秦氏了!
“如夫人是醫女,診出雙生胎兇險,早早就吩咐産婆,若生産之日情況不好,必須保小。”許久未語的宛姨突然開口。
那時她還未嫁龐德清,在池府是個小丫鬟,偶得夏氏照拂,便格外關注夏氏的情況。
池夏眼眶一熱,難以理解娘親的決絕,但作為活下來的那個,她無權置評。
輕歎一聲,示意龐德清繼續。
那年池楠十三歲,生了一場大病,秦尚書請的太醫均束手無策,最後是鋪子裡的藥老妙手回春,也因此留在府中繼續照顧池楠。
秦氏客套地送禮相謝,龐德清看準時機,奉上夏氏手書和一箱金銀。
言道鳳凰于飛,怎能缺了金石與藥石,故錦上添花,隻望主母能照拂夏氏的一雙兒女。
或許是池廣鳴俸祿微薄,秦氏又不好向娘家開口,終是收下兩間藥鋪。
次日傳了池慕去屋中說話,當天就操辦起池夏和池慕收進主院、改寫家譜的事。
進祠堂、拜祖宗都是池慕去的。
池夏那會還是個懵懂稚童,稀裡糊塗地變成嫡女,隻顧着歡喜。
如今回想起稀薄往事,猜測池慕和秦氏必有其他約定。
秦氏向來目下無塵,豈會平白擡舉他們?兩間鋪子能成交易,定有其他緣故。
于京城,此藥鋪偏陋,卻藥品繁多,看似救治百姓,實則還有暗間,可研制秘藥,或救非常之人,便是藥石之說。
想必另一間就代表着金石了。
會稽夏氏、黔中行商、雙親崩逝、表舅來京……
原來夏家财富,便是金石。
池夏眼睛一亮:“龐掌櫃,速帶我去另一間藥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