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夏翻着賬本,發現二月底就送過一箱銀子。
那會就皇家法會一件大事,而她去宮門接父親下朝,恰巧聽聞禮部有人為太子請功。
難不成就用在了此人身上。
而最近的大事……春耕!由戶部主辦。
聽秦氏的意思,秦尚書與太子并不同心,如今沒有了阿姐,秦尚書更不可能被太子收買,那這一萬兩白銀會收買哪位戶部官員呢?
按照這樣的手法,太子月底還要準備春蒐,一下個收買的就是兵部了?
池夏被自己大膽的猜測吓到,幾乎咬破了嘴唇才鎮定下來,問掌櫃:“可是一共要了三箱?”
“東家明察,正是三箱。”掌櫃徹底信服了這位二娘子:“不過太子吩咐,不能是紋銀,不能是一樣的規格,不能是同批次的印制,咱們商隊在各藩鎮之間往返,這第三箱如今才湊得一半。”
池夏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但隻能忍着肉疼:“太子要,還能不給嗎?你們接着準備吧。”
出了地窖看到在外面守着的睢雲樂,叫他湊近來。
“雲樂,”池夏翻看夥計名冊,指出三人:“你明日帶上他們,在暗中看着銀子最後送到了哪家府邸,一定要親眼看着銀子進府,一直盯到月底,有情況你随時來報我。”
“雲樂領命!”睢雲樂大喝一聲。
吓了池夏一跳,責怪他:“暗中,暗中!喊這麼大聲是怕别人發現不了嗎?”
睢雲樂一噎,不敢相信東家看上去大家閨秀的樣子,能說出這麼損的話來,不過他喜歡這樣的東家。
随即撓撓後腦,輕聲答了是。
池夏又囑咐他安全第一,有危險就撤離,這才放他去準備。
而後聽掌櫃繼續禀報财源财路,池夏仔細聽着一個個陌生的地名,生怕錯漏玄機,直到——鹹通七年冬月,送萬兩白銀至景甯居。
“哪個景甯?”池夏不由打斷。
方掌櫃心下奇怪,東家跟賀王府傳出過流言蜚語,卻連景甯居都不知道?但還是仔細答道:“是賀王爺卸甲養傷之處,取景行行止,除患甯亂之意。”
“池慕送銀子做什麼?”
方掌櫃這才确認她是真不知道賀王爺之事,耐心解釋:“蓋房子。鹹通七年,賀王爺率兵收複安南全境,卻在論功行賞之時,将功勞甩給了部下,獨身回京,卸甲歸隐。”
除患甯亂,克複舊都。
賀王爺功比孔明啊。
“賀王爺回朝後沒接受任何賞賜,帶着一身傷,又辭了官,二郎說,為衆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于風雪[1]。”
那時,她與賀小将軍的傳言已經人盡皆知,池慕若是以池府的名義送銀子,也算得上賣女求榮了,京中卻未傳出一句诋毀。
“二郎沒代表池府,”方掌櫃進一步解釋道:“天黑後二郎才讓人将銀子送至别苑外,隻留了字條說是衆仰慕者所贈,而且運送銀子的正是東家方才指派的那四人,行事隐蔽,賀王爺最終也收下了銀子。”
看來他們姐弟不僅眼光一緻,連做事都喜歡偷偷摸摸。
池夏輕笑,卻突然想起,鹹通七年,不就是前年嗎!
冬月,看到池慕竟然在家中臨帖,她高興壞了,過去正要誇他,看到那一張醜字,不免譏諷了幾句。
池慕不服:“說得你有多厲害,有本事寫來我看看。”
池夏更不服氣,杜甫那首詠懷諸葛亮的七律,她早就會背了,默寫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她心懷敬意,下筆時将自己想象成羽扇綸巾上的鴻毛,跟随國相之手,看盡天下割據,最後英雄淚苦不盡老臣心,喟然長歎。
寫罷自賞,雖無豪邁,卻也真情流露。
于是在池慕心服口服的眼神中,得意離去。
後來發現那紙被裁開,中間少了一句,正是“伯仲之間見伊呂,指揮若定失蕭曹”。
她當時沒在意,但眼下已是萬分确定,不翼而飛的那聯詩,被池慕當做字條送出去了。
“字條呢?”池夏太陽穴突突直跳,那可是她的筆迹。
掌櫃搖頭表示不知,但他猜測:“王府的人連同箱子一起收下了,應是還在王府吧。”
池夏又确認道:“你确認睢雲樂當年押送過送銀子?”
掌櫃點頭。
池夏心中有了計較,但此刻不發,叫來龐德清和方從泰一起聽她吩咐。
“霸陵原前兩日鬧過命案,你們這個月去頻繁些,别讓人禍及莊子裡的老少,也别斷了消息。”這是要護住被池節威脅的老小。
“方掌櫃的東家既然還是阿姐,就将日常分紅交給兄長,光明正大點,用顯眼的東西裝。”這是對池節的表态,也是逼池節表态——每月分紅可以給,但她的鋪子必須拿回來。
“龐掌櫃那裡收益不多,回去清算餘錢,挑個日子随我去法喜寺請佛像。”她不會放過任何阿姐的蛛絲馬迹,何況,在滿是寺廟的金城坊開藥鋪,有個供奉才說得過去。
二人對視一眼,不明東家此舉。
池夏也不解釋:“方掌櫃,将此間的細作名錄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