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那耳房裡,還藏着多少不可見人的秘密。
“娘子莫哭,正事要緊。”池夏自顧哭泣,乳母被晾在一邊,倒讓她想起此番真正來意,“這少陽院雖在禁庭之外,您作為官眷,理應去珠鏡殿,向淑妃請安的。”
淑妃如今已堪比後位了?
池夏不清楚這層關系,但向乳母道聲謝是沒錯的。
“娘子客氣。”乳母找回一點主動權,又拿起腔調,“隻不過聖上時常親臨珠鏡殿,娘子今日再去怕是不妥。”
不妥不早說!池夏心裡罵,面上還是感激。
“多謝嬷嬷提醒,我明日一早就去。”一心着急回偏殿準備,走出幾步突然一頓。
像是想起什麼,四顧張望,而後抱歉一笑:“我初來乍到也沒人跟着伺候,就不派人送嬷嬷回去了。”
“老奴不敢。”乳母也沒想到,臨了又被池夏将了一軍。
太子的女人來到少陽院,竟無人伺候。若狀告到太子面前,還真是她的失職。
“院兒裡的宮婢,皆随娘子差遣。”
池夏強忍着得意轉身離開,餘光卻看見那乳母行禮起身後,幾步跑去耳房,扣上一把新制的銀鎖。
她不怕上鎖,就怕那裡沒秘密。
何況,方才短暫的一撇,她已有收獲——耳房的地上有一片絲麻,上面的繡紋,正是池府家奴衣裙上的樣式。
若池府沒有其他細作,那衣服的主人最可能就是,洛眉。
若洛眉死在耳房,非太子下命,又會是誰将手伸得如此之長?
池夏已經等不及在天黑後去查看一番。
可是憑她自己想要潛入耳房還不被發現,實數困難。而少陽院的侍衛已換過最後一班崗,始終不見柳風的身影。
礙于明早還得去珠鏡殿,便不敢再等,咒罵幾句“言而無信”,自顧睡去了。
由于她已興師動衆地宣布今日去給淑妃請安,所有的宮婢比她都上心,一早就喚她起來,梳洗打扮,前簇後擁地一路送出少陽院。
因為少陽院後面不遠就是崇明門,在這裡,會換成專門服侍後宮的宦官跟随,池夏一個人也帶不進去。
“池娘子。”一排宦官向她問好,個個不過十七八歲,面容白嫩,聲音比她還溫柔。
明明從未照面,卻将她認得仔細,想必都是人精。
池夏不敢拿大,輕輕福身,“各位公公專程在此等我?”
“後宮路遠,娘娘叫我等擡着池娘子走。”說罷閃身,一座金光燦燦的步辇正停在樹蔭下。
上次赴宴,七拐八繞的可叫她費盡腳力,眼下有了步辇,說不心動都是裝的。
但不能掉以輕心,交手而立,盡量客氣地問:“聽聞隻有二品以上的宮妃方可乘辇,我這樣,是否壞了規矩?”
宦官對着池夏直起身子,無所謂地一笑,“娘娘恩賜,娘子謝恩便好。”
池夏這才放心,在人後感激涕零地叩謝了淑妃。
到了人前,自然也該五體投地,跪謝恩典。
“你倒是個守禮的,起來吧。”淑妃端坐殿上,說些不冷不熱的話:“少陽院侍衛多,你若住着不自在,就來後宮,與你表姐住着也行。”
淑妃提到的表姐,就是秦家送進宮的女兒,她記在秦氏名下,才攀上這貴戚。
“勞娘娘挂心,小女進宮倉促,貿然過去怕擾了表姐清淨。”池夏本就沒想攀親,那表姐也不受寵,她再蠢,也不會在珠鏡殿捧别人。
“還擔心将太子交你醫治,累着小娘子,現下看來,本宮險些棒打鴛鴦。”
……淑妃這話不好接。是她把請安的事情想簡單了。
單兩句話,就試探了八百件事,最後落在兒女私情上,還能點她不守禮法之過。
池夏強迫自己冷靜、穩住,硬着頭皮道:“前日小女春耕失儀,得殿下憐惜,在少陽院休養。今日又蒙娘娘不棄,得見豔冠後宮之儀容,小女自知形穢,待日後學好了規矩,再來一一拜過。”
殿中女子裝模作樣,淑妃難得笑出聲,拈起一顆葡萄放入玉口,似覺酸甜可口,示意宮人端去給她嘗嘗。
池夏食不知味,正要亂誇一通,又聽見美人含笑:“池娘子怎不仔細品品,這葡萄也是顆玲珑心呢。”
美人說難聽話都這麼好聽。
“小女愚笨,果然沒學好規矩。”自知弄巧成拙,池夏隻能賠上一禮,“沖撞了娘娘,請娘娘降罪。”
跪了一會,有宮人過來扶起她,她識趣地站好,不打算再多一句嘴。
“不急。”再聽到淑妃開口時,隻見她正優雅地端着茶盞,“等聖上下了賜婚聖旨,再學不遲。”
淑妃不是第一個拿聖旨說事的人,但池夏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敢公開質疑她的婚事。
可惜淑妃端茶送客,她也不敢多問,起身告退。
退至殿外,突然聽見一句:“你說,皇後若沒死,本宮哪裡去尋這般有趣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