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心裡門再清,非親非故的,誰又願意為了别家的姑娘去得罪“德高望重”的村長,去擾了自家的安生日子呢,頂多是趁着熱鬧,小聲辯上幾句,好平衡平衡這拘在心頭的公理。
“你們既清楚,怎都不攔一下?”
代飛疊自小在十方神宗,學的是萬千玄法,是明德修心,聽的是些她現下修為顧及不上的妖邪禍世,是她現下年歲尚不必背負的蒼生之責,不曾直面過太多塵俗惡意,此時自然也理解不了這些顧慮。
她下意識向莫子占望去,想征得師叔同意就動手救人,卻見對方一臉淡漠,一時又想起甘朋義的歪話。
說啟明師叔其實是個沒心肝的。
莫子占覺得自己确實是個沒心肝的,眼見着人已經被徹底塞進籠子裡,心裡想的依舊是:無須也不該關心閑事。
魔嘛,就該見死不救,還該落井下石,甚至該惡意作踐他人,該濫殺無辜。陰鸷、冷漠、卑劣,才是下等魔物該有的品性。
從前他也有傻乎乎地去掙紮過這個定義,曾有所冀望地問過許聽瀾:仙就一定是好的?魔就一定得是壞的嗎?
許聽瀾怎麼說來着?
在以往觀星時用以小憩的涼亭處,有香篆飛煙,其上墜着數幅繡着星陣的薄紗,随風輕掃。有一人端坐在案前,如瀑長發簡單地束在身後,正垂眸細讀手中古卷。
他聽見莫子占的問話,并未從書卷中擡眸,隻答道:“會有僞君子,也會有泥中蓮,不可一概而論。”
修行一途有千百種人,為仙者行惡事的不少,堕魔者不曾行惡的亦曾有過,不可僅憑單字定論。
多好聽的話。
當時莫子占眼中一亮,奉着茶,又試探道:“那如若有個魔,他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就是,就是占了個普通小孩的軀體……”
“強占人軀,害人性命,當誅。”
說着,許聽瀾擡首,接過茶盞,如墨玉般的眸子對上莫子占,直看得他心慌。
他知道的,許聽瀾不可能給出其他答案。
十方神宗的星玄仙尊,修界第一人,世人慕其高風,贊其明德,望之如雲中之龍,稱之為世間之楷模,人心之北鬥。
這樣的存在,又怎能容忍身邊藏污納垢,又怎麼可能接納奪舍他人的弟子。魔物就是魔物,誕于惡念,以殺為生,怎麼着都是背負着人命的,怎麼着都隻能一條路走到黑。
隻是當時的莫子占太蠢,非要自己刺自己一下,好讓那徹骨的恐懼将不切實際的念想盡數擊碎。
再說了,凡間陋俗甚多,最是喜歡殘害弱小,血泉中吸納的半數惡念皆源自此。帝鸠以往還會吩咐魔衆去散布一些歪門邪道,好煽惑凡人為構架它那無上魔體添磚加瓦。
這麼尋常的事,管得了一次,管不了第二次。遭難的人救下一個,用不着多久,就會有下一個,怎麼都到不了頭。
既是無用功,又何必救一人。
可偏偏這麼想着,動作卻與之相悖。
好像許聽瀾這十年來的諄諄教誨已化入他的血肉,操縱着他的筋骨,叫他既管天下事,迫他也渡眼前人。
回過神時,莫子占已然三兩步向前,用方才折下的枯枝在屠戶手上一橫。
動作看似輕巧,但對方卻瞬間就被卸了力,雙手如同被千斤重錘所壓,怎麼也擡不起來,更别提去繼續挪動籠子了。
莫讓千裡之堤毀于蟻穴,現下還有同門在,不能暴露他的本性。莫子占心下勸服自己。
他狀作茫然地開口問道:“呀,你們這可是在祭邪神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