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身上魔氣皆是帝鸠所種,紮根在經脈各處,若是強行拔除,會讓他們再無生路,這點我們不是早就清楚了嗎?我們現下又豈能輕易拿他們的性命作賭!”
說話的修士語帶悲憫,面容極為哀婉,似是為此事十分觸動。
莫子占想,他們本就是借屍還魂的,把作為根本的魔芯拔了,自然是會沒命的。
“正因是帝鸠所種,才更不能掉以輕心!”
另一位修士厲聲反駁:“宣心,你一直不肯在他們身上嘗試,就知道紙上談兵,是不可能找出拔除魔氣的方法的!你是千脈門的醫仙,你應當比我們更清楚!”
“就是!”有人幫腔道,“如今大荒被毀,帝鸠定不會善罷甘休,我們不能将禍患留在身邊,誰知它弄這一出是不是别有居心?”
“有居心就都受着,而不是拿幼子性命換安逸,懂?”
立于上位的萬銜青解下巨劍,重重往地上一敲,震出威懾力十足的一聲琅響。
那說話的修士被劍鳴唬得退了一步,卻還不忘嘴硬道:“豈能因小失大,不過是些凡人……”
“不過?呦,您是不是修行久了,入了魔障,忘了自己也曾是凡人,也曾有過父兄姊妹?”
沒少被宗門弟子暗地裡蛐蛐的仲呂仙君,顧相如也在此處。
他臉上的鄙夷不加分毫掩飾,陰着嗓譏諷道:“就你這高高在上的慫樣,要不還是别修了,去凡間種個苞米都比你修着要貢獻大。”
那修士瞬間面紅耳赤:“你!你這說的什麼!”
顧相如:“我有說錯嗎?斷俗塵,不是恨俗塵。若都像你這般冷心無情,這仙神當道,與妖魔橫行于衆生而言又有何區别?”
“怎就沒區别了!我也是為了大局着想!”
顧相如:“狗屁大局!”
“仲呂!”居于主位的代舟咳了聲。
等左右兩邊人都住了聲,她才語氣輕緩道:“都是些無辜受累的孩子,他們身上的魔氣無法拔除,說到底也是我等修士無能……靈脈萬千皆有緣法,諸位道友又都天資卓絕,想必往後定能尋出兩全策,這都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宣心依舊神色悲憫,凄聲道:“若諸位道友還有顧慮,我願從此閉關,直至……尋出妥善拔除魔氣的妙法。”
一聽他這麼說,殿中當即有人急道:“醫仙何必!”
宣心這人向來說到做到,倘若他一直琢磨不出辦法,不就等于永世不出?
修界中能有他這等醫術神通的修士少之又少。如若中途出要命的事,其他人尋醫無門,那可如何是好。
“宣心莫急,大家并非想逼你。”
代舟順杆而爬,不緊不慢道:“先前救下的孩童無論在何門派,除時有魔氣發作外,平日裡與尋常弟子并無分别,想來也不用過多憂心的。”
“但也不能放任不管吧!”
“确實不能,”代舟笑容親和,言語中卻帶着不容拒絕,“星玄所創的星官圖陣能洞悉魔氣的變化,平緩其肆虐。我會讓他将此法精簡為通用的符咒,贈予各仙門,再配以關聯禁制,以防生變,如此可好?”
聽到這話,底下的人多少開始有點蠢蠢欲動,可依舊還是有想要一絕後患的:“可萬一……”
“如有萬一,十方神宗代舟願一力承擔。”
“長鳴劍山萬銜青,願同擔後果。”
“千脈門宣心,亦願擔此萬一。”
……
殿中半數以上的修士接連應聲,全都報着長串莫子占聽不懂的名頭,聽得讓他心顫不已。
最後一位開口的,是站在他前頭的修士。
那人聲音平淡,似是在随波逐流:
“許聽瀾,同願。”
話音剛落,就有修士反應過來,存着最後幾分希望,轉身指向在邊上裝死的莫子占,高聲道:“旁的還好說,那這個當如何處置?”
莫子占被指得渾身一激靈,也顧不上僞裝,下意識想扶着些東西來穩住自己,卻不料手往前一揮,就抓在了前頭那人的衣袖上,往那雪白的衣料增添一道血印子。
衣袖的主人睨了他一眼,眸如清池水,看不出情緒。
“這少年是被帝鸠單獨丢下的,定有特别處,總不能也像其他人一樣被随意處置吧。”
那指着莫子占的人眸中精光一閃,道:“既是星玄仙尊您将他帶回的,那是否也應由您來親自照看?憑您的通天本事,萬一有變故,也能及時制止,讓我等安心。大家說是吧?”
那人邊說邊想,他雖與十方神宗的人接觸不多,但也聽聞過一些事。
據說星玄仙尊與他師姐代舟不過是表面和睦,早年二人還打過一場,他差點就把代舟給親手殺了。
此番代舟如此慷他人之慨,費别姓之财,把他所創的獨門秘法就這麼拿出來給所有修士共享,心中定然不痛快。
再加上,他性子本就孤冷無情,三百年來,他身邊從未待過任何人,被逼着親自帶一身染魔氣的破小孩,他鐵定是不可能同意的。
等他一拒絕,就可以借題發難……
“好。”
莫子占隻聽衣袖的主人很是平靜地輕應了聲,便認下了他這個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