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不知從哪來的陌生男孩取代了他原本的動作,顫着滿是髒污的手,竭盡最後一分力氣,向白衣仙人挪去,直到指腹在仙人淨白的靴面上落下幾處梅點。
一時間,莫子占隻覺全身的血液都凝滞了。
不,不要。
莫子占一直都很清楚,他能來到許聽瀾身邊,能成為許聽瀾的弟子,本就是一場陰差陽錯。
換成任意一人,在那樣的情形下,許聽瀾都會救,都會在其他修者的脅迫下,把人帶回藏歲小築。
莫子占的存在,從來不是不可替代的,換成其他人,也并無不同。
他身上一切能讨許聽瀾喜歡的特質都是假的,那一身的仙骨與資質本就不屬于他,那些所謂的開朗與乖巧,也是他精心僞裝的,他全力守着的“星玄仙尊座下唯一弟子”的身份都是偷來的,他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
他隻是血泉中的一灘爛泥。
恐慌,困惑,無措……
莫子占向前伸手,試圖去掐死那陌生的男孩。
可似是有好幾道靈索在勒着他脖頸,囚住他的四肢,讓他無法掙脫,隻能眼睜睜地看着許聽瀾救下其他人,任由幻夢反複地向他強調:
你壓根沒資格待在許聽瀾身邊,沒資格去觊觎這位光風霁月的仙尊。
你不過是個小偷罷了。
莫子占的雙眸蒙上一層灰白,周身的迷障下,趁機囚住他的靈索更為興奮,靈刺紮入他的筋骨,汲取着其中甚為鮮美的惡煞。
而黑蛟也在此刻迅身繞開因他被縛而行動鈍化的亢金龍,指爪不帶猶豫地朝他的左肩揮下,直接撕開了方才頗為倨傲的修者皮肉,為他送上極其劇烈疼痛。
可這疼痛,卻也讓莫子占清醒了些許。
假的,都是假的。
即便是陰差陽錯又如何?長久以為,陪在許聽瀾身邊的人是他,僅僅會是他。
此事不容更改。
莫子占猛地将手臂從靈索扯出,指節一彎,即刻将亢金龍的結印穩固回來。
千鈞一發間,龍爪抵擋住黑蛟再度揮來的殺招。
同時,一道凜然劍意自陣外來,打入莫子占的眉心。
萬銜青扶劍立于血塗陣的邊緣,見其内入定的莫子占口中洩出痛吟,眉心犯煞,明擺着在陣内遇到了險境。
“上吉?”萬銜青睨了顧相如一眼。
“沒道理啊……”
顧相如皺起眉,撥着懸于半空的銅錢,将其甩向莫子占的方向,調轉靈力,同時很是不負責地回道,“算了,走一步是一步。”
陣外的護法讓莫子占靈台一瞬變回清明,靈索也随之化為烏有。
請神印自手中結出,于亢金龍右上應請而出的角木蛟,用形似的身軀壓向黑蛟,以木屬克制它周邊水靈。
靈障盡數褪去,顯現出黑蛟的本真。
沒有黑亮的鱗片滿覆,僅餘腐肉挂在那森森白骨上,既駭人,又格外凄涼。
莫子占指骨輕顫,抵着周身空乏,深呼出一道濁氣。
若此時師尊在,定會誇贊他吧。
「術方」在玄門之道中,素以高深莫測著稱,其中借星辰之力,請出神主,更是猶如攀天摘月,難上加難。
修者需有足夠深廣的靈池,以為供養,銘記萬千星宿圖譜,精通各式結印指法,深研五行術法至化境,方能逐一與神主結契。
所以自十方神宗立派以來,能請出神主者,不過十數。而能同時請出多位神主的,更是鳳毛麟角。
可如今,弟子啟明,能同時請出兩位神主。
又往師尊走近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