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占垂下腦袋,陰沉着臉磨後槽牙。再擡頭時表情已經收拾好了。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半垂着眸搖搖頭,因着眼角還挂着淚,身上還有些抖,讓他看上去就是一整個可憐範。
“沒事的。”又是一句安撫。
看着莫子占這樣子,不知怎的,十七在無意間已然擡起了手,掌心懸在人發頂之上。眼見着就要往下撫去,手一頓,他才反應過來這樣的動作于陌生人而言太過親昵,當即停了下來。
就在他想要把手收回之際,莫子占的腦袋卻自個往上頂了頂,讓那柔軟的發絲嵌入他的指縫間。
不僅如此,莫子占還握住了十七的手腕,自顧自地将他的手往下帶,在那掌心上認真地檢讨了一句:「我錯了」
不該着急尋死的。
又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謊:「做了夢,夢裡身邊人都走了,我太疼了,才那樣的。以後不會了」
“嗯。”十七應了聲。
青魇在後邊看不見莫子占寫了啥,但看着有種他倆氛圍很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的感覺。
還帶着嬰兒肥的臉上寫滿困惑,但獸類的直覺告訴他,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往前湊,尤其他剛剛才往别人的痛處上戳。
這會莫子占還在托着十七的手背,一筆一畫在上面闆正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想了想,又補道:「我原是個玄修,習星術」
這樣寫字終歸是又慢又累,莫子占不樂意多寫,所以這一句,已經算自我介紹了。
十七垂了垂眼,喚了一聲:“莫公子。”
而後也回了一句介紹:“雲璃最早乃是鱗族的居所,學宮也是當時遺存之一,這些年雖然多有變遷,但還是有許多正修的妖在此隐居,還請多擔待。”
說完,十七擡眸,就見莫子占腮幫子鼓了起來,一副受了氣的模樣。
這稱呼未免也太生疏了。
眼下許聽瀾不記得他,想要讓對方一下子像以前那樣直呼他的名是不大可能了,但他并不想為此而退讓太多。
莫子占死揪着十七的手不放,又在那掌心上寫:「啟明」
十七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莫子占又繼續寫了一句:「是我師尊為我取的道号」
「喚我啟明吧」
寫完,他就擺出一副“你要是不依我,我就不撒手”的耍賴模樣,眼裡還蘊着水光,襯得他那雙眸子既明亮又可憐,讓人想不答應他都不成。
無論是過去的星玄仙尊,還是現在的十七先生,現在都不太擅長應對這樣的莫子占,最後還是隻能依着他,喚了一聲:“啟明。”
莫子占心滿意足地點點頭,但還是沒有撒手的意思。
十七也說不出來自己怎麼想的,總之也不大想強硬地把人給甩開,但也不能就這麼一直僵着。想着莫子占剛醒來,還虛着,折騰了一通,說了這麼會話也該累了,于是帶着些許哄的意思,問他要不要再繼續歇息。
莫子占哭過一場,心力交瘁的,确實是累的,所以十七說什麼就聽什麼,守着規矩躺了下來,甚至還曉得給自己掖掖被角。合上眼,沒過多久,呼吸就開始變得均勻了起來。
雖然沒再繼續扯着十七的手腕,但還是不死心地拽着人袖子的一個小角。
這讓莫子占能一下察覺到十七在起身離開。莫子占心跳停了一瞬,喉嚨發不出聲,讓他那一句“你去哪”的質問隻能在心底一晃,但好在他的動作足夠大,能招人注意。
十七回過頭,就看見原本已經好好躺下的人由坐了起來,呼吸急促往前趴,身體因着疼痛而不住地發抖,臉上俱是一時間沒辦法好好藏起來的害怕,嘴裡無聲地反複念着一句:不要走。
師尊現在完全不認識他,莫子占連好好訴說自己心裡為何恐懼的底氣都沒有。
這麼一想,他眼角的淚就又控不住了,既窩囊又大膽地攀上了十七的手臂,生怕那些深埋在他記憶裡的場景重現。
之前也是這樣的,他在玉河崖受的傷沒好全,師尊守了他一宿,溫聲與他說了很多的話,既有為他解答先前的沒搞懂的術式,又不忘囑托他好好養傷,直到仙魔戰前一刻才從他手裡把衣角抽出來,默然地起身離開,連聲道别都沒有,然後……然後就再沒有回來了。
莫子占怕極了。
大顆的眼淚珠子在他臉上落下水痕,慘兮兮的,把青魇也給吓了一跳。
“是去為你煎藥,”十七想到莫子占方才說的那個夢,于是往回撤了一步,指尖凝出一點光,隔空将一旁的窗戶給推了開來,耐心地解釋道,“藥爐就在那邊,一仰頭就能看見了。”
莫子占依着話,往旁邊瞧了一眼,越過窗,确實能看見幾個還冒着煙的爐子。
十七繼續哄道:“很快就會回來,青魇在這陪着你。”
他要那小子做什麼。
莫子占深吸了好幾口氣,試圖讓心緒穩定下來,終究還是不敢表現得太過煩人,戀戀不舍地把手松開。
睡意早就一掃而空,他的視線還在直勾勾地追着十七,一直追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在門緣,隔了一會又出現在那幾個爐子旁,那死戳着自己掌心的手指才卸了勁。
他朝青魇勾了勾手,那脆弱的神情已然被收拾妥當,取而代之的,一副想問問題的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