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臨近莫子占一寸的位置，漫天劍雨倏忽被一道無形的屏障給擋了下來。

短劍和鎖鍊被斬斷了靈力的支撐，哐當着聲掉落在地。與之相對的，那三個邪修身下隐隐出現了地紋，四處也升起了一道與樹林那祭壇如出一轍的紫霧。壓根無須莫子占去插手，紫霧化作無數鬼手，齊齊向那三人吞去。

即便那盞長明燈足夠光亮，可孤燈還是無法照亮整片深黑。所以他們幾個在地穴裡，其實還挺摸瞎的。

但此前借着第一道調火令産生的火光，莫子占可以把此處的結構看得更為清晰。

岩牆上刻畫着意義不明的壁畫，壁畫正中有一座内嵌進岩石的神龛，正祭着一座……白虎像。

神像四處沒有書寫任何字樣，但結合其周遭的排布以及其形象，很容易就能讓人聯想到白虎上神實沈。

這世上并不是沒有祭祀白虎上神的地方，但這裡供奉的神像，和竺以曾經扮演的上神使者一樣，隐隐透露出來了幾分邪性，怎麼看怎麼不對勁。要莫子占自己來說，還不如把十七擺上去更像樣。

不過想起竺以，在不周城古淵裡的那個實象裡，舉行婚祭的目的也是要将刍夫和陪子都獻給實沈上神。而其對應的現實卻是給無霾替換肉身，補養神魂……當時莫子占就覺得，那一方假象簡直是把無霾當作神祇來供奉了，那眼下這個……會不會也與無霾有關？

前些時候在學宮，莫子占明裡暗裡還是有和那些小妖打探現在修界的情況了。

帝鸠死了，原本由他管控的魔域出了不少亂子，但這些亂子大都是魔物們自個打得火熱，時不時出了個自稱魔君的，但很快就被别的魔給抹了脖子，成不了一點氣候。至于本就行蹤不定的無霾，這一年裡，完全沒了消息，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許多猜想紛亂在腦海中，很快就被莫子占給暫時擱置在一邊了。就目前的狀況來看，還有更需要他去關心的事，比如說這神像前邊的陣式。

和樹林裡的祭壇一樣，這同樣以骨石構建出來的。麻子臉一開始說要“煉”莫子占，相比就是想用這個陣法來煉。因為無須設置迷障來引人深入，所以要比外頭那祭壇要來得兇殘得多。

有這樣一個殺陣在，事情就好辦多了，莫子占雖然沒辦法去破解，但稍加利用還是可以的。

尤其是這種無主之陣。

供奉假神的祭壇需要祭品，那祭品也不是非得是他呀。

這地穴昏暗，唯一可以作為方向标的存在，就是那盞長明燈。對面那三個人一直以為他隻設法挪動了那個胖修，但事實上，從前他留下的一念共有十張，他方才就用了一半。兩次給胖修換了位置，兩次挪動了那盞長明燈，最後一次給了他自己，再配合那面水鏡靈寶。如此一番鬧騰下來，在那三個邪修完全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他們已然落入了殺陣的虎口。

催動術訣召出愚思，會讓他心肝脾肺腎都疼起來，他該陣的動作肯定也會因此而受到影響。他磨蹭好一陣才将愚思給召出來，正是為了讓自己有力氣去布局。

莫子占手腳乏力地站在陣外，聽那一胖一瘦的邪修因為根骨錯位而痛苦大喊起來。

接連不斷的凄厲叫聲非但沒讓他覺得刺耳，反而他還挂着愈發明豔的笑，用手指合着那些慘叫聲打起了節拍。

相比起來，被廢了雙腳的麻子臉狀況反倒要好一些，他正好是在祭壇的邊緣，被蠶食得不深。

他盡力用手撐着身，好讓自己能夠往外逃。可即便如此，他的皮膚依舊迅速皺得如枯樹皮，本就渾濁的雙眼又黯淡了幾分，隻能艱難地朝莫子占呼出一聲聲卑微的：“救……救我，求你了。”

莫子占垂眸快速地瞄了麻子臉一眼，又将目光挪向神像所在的方向。

祭壇那四隻祭靈，以及地穴裡的一切，壓根不像是這麼三個蠢貨邪修所能設下的。

按理說，他應該審問一下的，畢竟這祭壇很可能與無霾有關，但他沒辦法說話，又該如何審問是好？這種狀況下，拿紙去慢慢寫問題也太傻了。萬一這人還有後手，突然間奮力一搏，趁着他寫字的時候要拉着自己同歸于盡可怎麼辦？

莫子占若有所思地用愚思在麻子臉面前比畫了一下，驚得他全身冒起了冷汗，然而莫子占并沒有真的下手，反而笑眯眯地把愚思收起來了。

不過，他并不是突然心慈手軟起來了，而是他有點兒嫌髒。

他低頭往地上瞧了一眼，将視線投向了麻子臉的那柄短劍。

這短劍不像愚思，并非能認主的寶貝，莫子占拿着沒辦法直接要了這幾個邪修的命，但是想要在肉身上折磨他們一下！還是綽綽有餘的。

莫子占多少還是有點嫌棄，磨磨蹭蹭地用大袖包住自己的手掌，才去扒拉地上那柄短劍，用劍身在地上敲了敲，發出一點聲響，把還在往外爬的麻子臉注意引過來。

他緩慢用口型問：這祭壇是怎麼來的，幹什麼的。

麻子臉看懂了，當即談起了條件：“你把我拉出去，我就告訴你……”

莫子占笑着把劍尖對準了麻子臉，麻子臉一慌張，放軟了态度：“不，不要殺我，我也不知道，我們也是被祭靈帶到這裡做看守的而已，什麼都不知道。”

果然隻是受人擺布的工具，内情什麼的，從他們的嘴裡壓根翹不出來。

“但，但你肯定是需要我的，你用不了靈力不是嗎，憑你自己沒辦法從這裡出去的，你不能殺我……”

莫子占環視了一周，确定了這地方和先前遇到的祭壇一樣，并沒有出口。或者說，憑他現在的狀況并沒有辦法尋出個出口來。

他點了點頭，笑容天真，站在唯一一盞長明燈前，周身被鍍上了一層明光，仿佛天神降世。

然而天神并不憐憫邪修，反倒存了滿心的殘忍。短劍一扔，像串糖葫蘆一般，猛地紮進麻子臉交疊的手掌上，将他釘死在了原地，殺豬一樣的尖叫從麻子臉口中傳了出來。

麻子臉痛苦地縮着身，他疼得幾乎無法維持自己意識的清醒：“你……你不想離開這裡嗎，你……自己，也别想，别想，離開這裡的，憑你……沖不破這結界。”

“你殺了我……你，你會死，等到了……到了合适的時辰……你，你也會，被祭壇，吃掉的……”

“你……也别指，指望和你同行的那隻……妖，他……進不來，他，他甚至找不到這裡哈哈哈哈！”

莫子占挑了挑眉，對于他們說的話，沒有哪怕一丁點的認同。

事實上他的不認同是完全正确的。

麻子臉還沒笑完呢，突然一陣轟隆隆響，整個地穴仿佛地動山搖般晃了起來。

他驚悚地瞪大了雙眼，笑意戛然而止，原本他打着包票說闖不進來的妖，就這麼面無表情地出現在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