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一向來安靜自然,也沒有将他們搖起來的打算。他依照單子買了一路,買到末尾了,行到鋪子門口,還未進去,就看見一個劍修在和掌櫃的扯掰。
那掌櫃語氣堅定:“開山牙都是成對出的,自然是要成對賣的,一直都是這樣的規矩。”
那人皺起眉,顯然對這論調很是不認同:“用開山牙醒劍,向來隻能用一個,否則過猶不及。我們劍修對佩劍專一,從無副劍,又不是所有人都用雙劍,你這樣成對賣,多的一個我用來做什麼?”
掌櫃的聳了聳肩:“這就不是我需要考慮的了,你可以留給同門,或者賣出去,反正我這邊隻成對賣。”
那人臉上顯現出明顯的為難。
“你要還是不要?”掌櫃不耐煩問。
那劍修還是很為難,想咬牙買下,可又實在沒有那麼多靈石:“我……”
“我和他一起買下吧,各自一個。”十七看了眼莫子占單子上寫的“開山牙”三字,走上前去。
“得嘞。”聽到這話掌櫃當即喜笑顔開,他就喜歡這種不磨叽就能解決事的主,手一揮,就将櫃子的開山牙給取了下來。
那劍修立即從懷裡掏出靈石,規規矩矩地放到櫃上,而後才笑着扭過頭:“感謝這位公子出手相助,我乃南嶺禹烏山跹雲派大弟子孟昭,本派以雲霧飛花劍立派,今已傳三代,是……”
孟昭突然就止住細碎的自我介紹聲,猛地瞪大了:“你,你是……”
這反應很難不讓人在意,十七回望過去。這劍修長相周正,雖已駐顔,但實際上也隻比莫子占年長個兩三歲而已。
光是一眼,十七就能确認,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他從未和這個年輕人打過哪怕一次照面。
但十七還是極為平靜地先客套了一句:“不必言謝,我也隻需要一個開山牙,算是剛好。”
而後才輕聲問出一句:“這位小友認識我?”
孟昭聽到問話,頓時全身一個激靈,愣愣道:“您不就是……星玄仙尊嗎?”
整間鋪子,包括那掌櫃在内,全都一下屏住了呼吸,不敢說話。
雖僅有一面,但好巧不巧孟昭确确實實是見過星玄仙尊的。
六年前,在十方神宗,師父為他指引,說:“昭兒你看,那正是搶了我人的星玄仙尊,許聽瀾。”
說實話,六年多的時間對于修士而言并不長,且一旦開通靈竅,他們記事的本事便會有大進益,再加上,正如孟昭曾經跟甘朋義說的那樣,星玄仙尊樣貌卓然,他沒見過比之更周正脫塵的了,故而哪怕僅是見過一面,他還是能一下将人給認出來。
“哎喲,你這是在說什麼?星玄仙尊早在仙魔戰中,殉身伏魔淵了!”那掌櫃反應過來,連忙出聲提醒道,“而且這位客官,可是位妖修。”
他們可從來沒聽說過星玄仙尊是妖類出身這事。
一語驚醒夢中人,經這麼一提醒,孟昭回過神來,也覺得自己這麼一句甚是離譜,連忙鞠躬緻歉。
隻是起身時還是忍不住打量起十七來,心想,這世上,能有長得這麼像的存在嗎?就連周身的氣質都是那麼的相像。
十七并未有太大的反應,稍點了一下頭示意,便帶着開山牙走出了店門。
然而等孟昭拍着自己的臉,腦袋裡還在不斷尋思着這事,也跟着走出店門後,卻發現十七居然在外頭等着他。
“我和你口中那位星玄仙尊很像?”十七輕聲問道。
孟昭用力吞咽了一下唾沫,握緊了手裡的開山牙,愣愣地點了點頭。
十七眉頭輕微往上挑:“像到什麼程度?”
這問話問得孟昭心裡沒底,但還是如實回答道:“除了臉上的……疤?至少一眼看上去,完全是一樣的。”
甚至連周身的氣質都一樣,哪怕現在與他說着話,也還是會讓他感受到其疏遠與冷淡,讓人下意識想要敬而遠之。
“但我也不太确定!”孟昭連忙補充道,再怎麼說他也隻見過星玄仙尊一面而已,太過細節的地方他也拿不準,“十方神宗的修士出門在外都會給自己施加忘容咒,星玄仙尊也不例外,我也是非常偶然,才遠遠地見過一面,也有可能是記錯了。”
“那莫子占呢?”十七又問,“你見過嗎?”
“也曾說上過話。”孟昭回答道。
雖然是他師父一廂情願,但好歹是曾經差點成為自己師弟的存在,孟昭對莫子占還是存有特殊好感的。他回憶道,“他天資過人,待人和善,隻可惜……”
自招魂儀式以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莫子占了,且回到跹雲派後沒多久,天幕開啟,他就聽說了莫子占的死訊。說起來也是好笑,從前人好好的時候,其他門派的修士對莫子占就沒有幾句好話,總是喜歡風傳一些惡俗的情色謠言,但現今莫子占歸了凡塵,他們倒是稱說這是位千年難遇的奇才。
“他已……殉道。”孟昭傷神道。
已經殉道的某個人前不久還在偷吃桂花糕呢,吃得臉頰旁邊還留着碎屑,還笑嘻嘻地湊過來,非要十七去替他擦。
想到那個家夥,十七的目光柔和了幾分。
這個神情,就更像孟昭當時所見到的星玄仙尊了。
怎麼會像到這種程度?
十七點了點頭,反應看着并不大,話音卻帶着鄭重與認真地道了聲:“多謝。 ”
孟昭下意識禮貌回複:“不用。”
等十七走遠,他還愣在原地,久久沒能想明白事态。
這是在謝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