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占擡眼:“居然,真有異象?”
許氏族記裡有許多瞎編的内容,但沒想到,看上去最不靠譜的事居然反倒沒在亂寫。
貓妖點頭:“說是從未有過的異象,可壯觀了。不過因為我們族人都沒啥大文化,描述不出來,總之就是特别厲害。”
“因為這道異象,星玄仙尊生來就備受關注,許家也因此對他的管教自然嚴厲,甚至說苛刻。聽說連個玩鬧的時候都沒有,同齡人都還在傻樂,他就已經被押着安坐在案前,去看那些過于嚴肅的學問。”
許家老爺是個典型的名利客,從來隻關心自己,不關心旁人,哪怕是對自己的孩子也不見得存有太多溫情。
他隻希望這孩子能成為他拿出去炫耀的“工具”,最好能少年老成,宛若神童。于是,許聽瀾還沒學會走,他就雇了教書匠在其耳邊日日念說經文;剛會字沒多久,就得開始背那些晦澀難懂的經文。為了讓許聽瀾顯得溫和懂禮,從來不允許亂“笑”,更别說是“鬧”。
貓妖瞧着莫子占的臉色,話語間故意帶上了幾分不屑:“凡人的那些大戶人家,感覺養崽子出來就是為了給自己豎一個招牌,得讓别的大人物都因為你這隻崽子高看你一眼。”
“不過……”貓妖甩了甩尾巴,意有所指道,“這一招放到别家可能不太實用,但放到星玄仙尊身上,卻剛剛好。”
莫子占擡眸,雖然臉上帶笑,卻看得貓妖發怵,不敢亂賣關子,繼續道:“因為那異象算不得是毫無征兆地出現的,那年,皇城的占星台測到了記載裡未曾有過一遇的星相,而那星相的落點,就落在作為降服癡行之地的雲璃城,他們測得說天龍小祈時,在此地出生的小孩,能承神運,等同祥兆。”
“而剛剛好,星玄仙尊的母親劉氏剛懷了身孕……她有親族在皇城,和她說了占星台的這個事,她當時與許家老爺有口角,相處得并不和睦,心思一歪,就是她四處宣揚說那個孩子就是她肚子裡的那個,甚至一路傳到了宮裡,許家老爺借此謀得了封賞,加官豐祿,可風光了,自然也對她好了許多……”
聽貓妖的這個講述,莫子占總覺得有哪兒不太對,總感覺得有個轉折,估計劉氏所懷的壓根就不是那“祥兆”。
果不其然,貓妖接着說道:“然而事實上,按正常的路子,劉夫人本來是應該比天龍小祈早一月生産的。可是話已經放出去了,她一點都不想失了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同時估計也是話已經放出去,結果被發現不是,難免會受到丈夫和官家的責難,就找了個邪道,給她開了個方子,硬生生地憋住了!”
說完它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心說這些凡人對自己可真有夠狠的。
“然後呢?”莫子占問。
“然後……那對孩子被憋死了呗。”貓妖恻恻說道。
憋?憋死了?莫子占心下大駭。
如果說劉氏的孩子早在那時已經死了,那許聽瀾又是?
“說來也巧,天龍小祈的前幾日許家老爺因故外出,等着回春的時候碰上大雪封路,道被堵結實了,壓根沒趕上自己的長子出世,所以當時許府上下是劉夫人及其特地從京中趕過來的兄長做主的。”
“這星相所指的大吉日生了對死胎,這别說是祥兆了,這傳出去恐怕得被說成是禍害咯。”
“所以他們不能讓人知道這事。”莫子占應道。
“是這樣沒錯,那劉夫人留了後手,”貓妖眯起眼睛,以一種說風涼話的語氣道,“這哪家哪戶都會有個窮親戚,許家也不例外。許家老爺有個差點就出了五服的堂妹,嫁給了一個農戶,原本日出而作,日落而歇,夫妻倆日子還算過得去,結果臨近天龍小祈,農戶就惹上了事,被人給打了,腿要是不用養着,不出半年定是要折掉的,可他們掏不出治腿的錢。”
“當時,那堂妹也是懷有身孕,她的孩子正正好就在天龍小祈那日出生了,整座雲璃城,僅此一位。”
莫子占磨了磨後槽牙,語氣不善道:“那劉氏兄妹幹的?”
“明擺着的事,不然哪有這麼巧。”
“這一家需要孩子,另一家需要銀子,月黑風高夜,一個小袋裝着三十兩,一張小被裹着新生的嬰兒,”貓妖舉起兩隻爪子,“啪”一下合了起來,道,“一拍即合。”
莫子占喉嚨發苦,比平常喝那些溫養經脈時的藥還苦,苦得像是流入了心肺,然後在他的心肺深處倏忽燒了起來,灼得他渾身上下都在疼。
這才是許聽瀾本來的身世,他從來就不是什麼富貴人家出身的公子哥,他是被至親賣去許府的。
三十兩銀子,他與至親的緣分就這麼從剛出生時起斷了,往後……也再沒有續起來的可能。
而知道這些事的時候,許聽瀾當時……估計也才十歲,甚至可能更小。尚且懵懂的年紀,就要面對俗事的塵污。莫子占不敢想,師尊當時面對這一切,究竟有着何種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