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岏搭在扶手的指尖因為用力微微泛白。
幾乎是一瞬間,他想要叫人将她拖出去好生打上一頓,又想叫人直接将她攆出宮去。
她說着這樣不知羞的話,面上卻還能一片坦然。
此刻看着他的眼睛裡頭,星火璀璨,何止是喜歡,分明全是迷戀。
他轉頭看向屋外,唇角發白,最後也隻是扯了嘴角冷斥道:“真是半點規矩也沒有!看來是太閑了!”
說完松了手,起身拂袖而走。
他走得突然,全福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忙急急地追上去。
走到門邊又忍不住回頭望一眼還沒事人一般的宋輕風,不由連連搖頭感歎。
這個宋氏實在不得了。
果然是鄉野裡出來的,路子就是野。難怪這麼多年,就她一個能被禦賜進了東宮。
這京師裡頭的閨秀小姐誰能比得過。
不過她方才說她喜歡太子殿下,那倒也不奇怪。
我們太子殿下生來俊美,這模樣放眼全京,也沒幾個能比的,這世上哪個女子不愛俏郎君啊!再說殿下身份貴極,雖然平日裡為人瞧着冷了一些,這不愈發惹得這些小姑娘們趨之若鹜,芳心暗許?
就他所知,以前太子殿下出席宮宴,背地裡不知多少女子偷窺,目露景仰。
全福越想越得意,不妨突然啪哒一聲撞在了什麼東西上。
他揉了揉鼻子一擡頭,太子殿下黑沉沉的臉映入眼簾。
全福心道涼了,慌忙跪下請罪:“奴婢該死,殿下恕罪啊。”
李岏想起那夜也叫這女子撞在了身上,才有今日之事。心頭愈發煩躁,冷斥道:“半點規矩也沒有!看來隻有打一頓才知什麼是敬上之心!”
全福吓得臉都白了,哭着臉求饒道:“奴婢知錯了殿下,求您饒了奴婢,奴婢以後再不敢了!”
李岏低頭見他俯在地上痛哭流涕,模樣甚是可憐,這才冷哼一聲擡步走了。
宋輕風在屋内等了半晌,似乎沒人來攆她出去。
也沒人來考問她的功課了。
她四處瞧了瞧,一個人也沒有,遂小聲問道:“喂,有人在嗎?”
無人回應。
屋内燭火很亮,他的東西都整齊地放着,居然靜悄悄的。
宋輕風雙目一閃,撩起裙擺,踮着腳跑到一旁,取下了架子上那隻上了鎖的錦盒。
鎖頭很小,隻有花生米大小,上頭的花飾精巧,是純金的。
她從鼓囊囊的荷包裡飛快地掏出一個柔軟的軟糖樣東西,在那把鎖上用力一捏,按壓中,一個彎彎曲曲的鎖孔形狀便拓了下來。
不知是屋内太熱,還是她太緊張,一時掌心裡都是汗。
方将東西放回荷包裡,卻聽門外有腳步聲響起。
宋輕風心下一緊,慌不疊将錦盒放回了架子。
方放好,卻見順意已推門進來了,她人已來不及多餘的動作。
好在順意進這屋子裡習慣性埋頭走路,不敢亂看,跟在身後的幾個小太監也全都埋着頭。
幾人悄沒聲息,将屋内的薰籠撤了。
順意見她站着,隻是小聲道:“宋娘子,師傅讓我來告訴您,您回去安寝吧。”
宋輕風略感到半絲安慰,一眼瞧見順意手裡擰着食盒。
方才太子在時,她顧着看人忘了餓,此刻這食盒内的香氣屢屢飄出,讓她忍不住肚子咕咕直叫,滿腦子隻剩吃的。
不由一把拉住他道:“順意公公,這裡是什麼好吃的?”
順意道:“這是方才太子殿下吩咐送來的點心,不想奴婢晚了一步,殿下已經安寝了。”
宋輕風立刻低聲道:“既然殿下不吃了,可以悄悄給我一點嗎?”
順意慌忙擺手,聲音更是壓得極低:“宋娘子您不要為難奴婢了,這是太子殿下的膳食,沒有吩咐,奴婢怎敢亂動。”
宋輕風有些洩氣,又聞了聞香味,咽了咽口水。
“不過,”順意卻又小聲道,“桌案上的點心也該換了。”
幾塊點心下了肚,餓得火燒火燎的感覺也去了,宋輕風很快就睡了過去。
不想夢裡的自己還是餓。
好熟悉的感覺。
她四處張望,發現天已經亮了。
遠處的草叢裡傳來秋蟲的吱吱亂叫聲,是蟋蟀。
渾身不知為何疼得厲害。
在這個夢裡,她又變成了不到半人高的小女娃,一個人跌跌撞撞地走在一個雜草叢生的路上。
在這條路旁,她摔了個跟頭,卻遇到了一個小男孩,那小男孩穿着暗紅色的綢緞衣裳,灰頭土臉,好好的衣裳也髒了。
瞧見她,他小小年紀也不說話,站着一動不動像是木頭一般。
她從他面前走過,無意中似乎聽到了熟悉的咕咕聲。
不等她回頭,那小男孩刹那面色通紅一片,嗫嚅道:“我,我隻是有些餓了。”
她忍不住笑着指他:“你肚子叫的比我的還大聲。”
笑完才瞧見他耳尖都紅了,眼下的一粒小痣更是鮮紅如血。
後來她将他身上的衣裳賣了,換了好多饅頭。
那是她餓了好多天的第一頓飽飯。
吃得肚子撐得滾圓,疼得在地上打滾。
誰知雖然有了饅頭,他肚子咕咕叫得響,卻一個也不吃,甚至很是生氣,理也不理她。
她問了半晌,才得知他原來是氣她賣了他的衣裳,居然叫他衣冠不整,羞于見人。
她哄騙了半天哄不好,隻好取了路邊的草來,給他編了好些個草蟋蟀,逗他開心。
他瞧見了蟋蟀,終于露出了孩子的笑容。
直到後來他要回家去了,走之前,他蠕動了幾次嘴角,終于在快要瞧不見的時候,大聲問她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