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石桌子既冷又硬，鹿菀醉酒後也不老實，在上面蹭來蹭去，壓得臉上都起了一層紅痕，因為不舒服，便發出意味不明的哼唧聲。

華慕被她逗笑了，沒忍住捏了一把她的臉，又小心翼翼地攬住她的脖子，将人抱起來放在床上，還細心地掖住被角。

一旁的青璃面色複雜地看着她的一系列動作，委屈地嗔怪起來：“阿璃與主上許久未見，主上不問我近況如何，卻對個陌生人噓寒問暖。”

“绾绾不是陌生人。”華慕仍是專心看着鹿菀，頭也不擡地答她：“她待我良善，與我有救命之恩。”

青璃對華慕為人了如指掌，知道她向來知恩圖報，重情重義，聞言便覺得鹿菀對她極為重要。

自遙子都篡位登基以來，便一直派人私下打探華慕的行迹，青璃受命在邊沙十五國之間尋找華慕，以防她逃出關外。此番青璃在孤月城逗留許久，本已準備離開，誰知華慕竟為了救鹿菀出現在了孤月城！

照理說，她該感謝鹿菀才對。

但她心中仍是抑制不住地生出不悅，從前的華慕對她言聽計從，絕對不會将别人看得比她重要，正因如此，她才能輕易從華慕口中套話，可現在她們分别不過半年，華慕就變化這麼大？

決不可失去華慕的信任！

青璃突然給華慕跪下了，單薄蒼白的美人楚楚可憐地仰頭望着她，眸中水汽氤氲，任誰看了，都會心生憐惜。

“您是在怨阿璃，當初未能及時趕去救您嗎？”青璃咬住唇角，委屈道：“事發突然，我同禦醫館的諸位同僚一齊被叛軍困在了藥局，我趁他們不備逃出去找您，一切卻已成定局……遙子都狼子野心！他身為您的老師，本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輔國權臣，誰知他竟能做出這種禽獸之事！”

青璃演技卓越，可現下這俯首乞憐的模樣落在華慕眼中，隻覺得無比做作刺眼。同樣的情态，怎麼鹿菀做出來就順眼的多呢？

“錯不在你。”華慕嘴上原諒，卻也沒有要她起來的意思：“你為何會出現在孤月城？”

青璃正準備起身，聞言隻能繼續賣慘：“我聽說您還活着，便想方設法地出宮找您，誰知卻觸怒了遙子都，他便将我充為官妓，他還說……君上一日不歸，我便一日不得解脫。我求着恩客帶我來了孤月城，想着這裡消息靈通。沒想到，竟真讓我找到了您！”

青璃一邊說，一邊偷偷打量華慕的反應，但不論她如何賣慘，華慕的表情始終都是淡淡的，卻也不讓她走，就這樣讓她跪着扯東扯西，聊了快有一炷香的時間，眼見她從裝作體力不支變成了真正的體力不支，華慕這才揉揉太陽穴，恹恹道：“我小憩一會兒。”

“那我……”青璃哀求地望向她。

“哦，起身，退下吧。”華慕擺擺手。

精明如她，早看出華慕對她似有不滿，青璃心裡七上八下，撐着地闆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華慕卻突然伸手扶了她一把，溫聲安慰她：“來日方長，大仇得報之日，我會讓你看着……”

看我是如何殺了你和遙子都的。

青璃受寵若驚，心中冷笑，果然，華慕不過是嘴硬，她心裡有她，還不是任她拿捏？

“主上還是這樣孩子氣。”自信的青璃下意識就想像以前那樣，故作親昵地去揉揉華慕的頭發，誰知手腕卻猛地一陣刺痛！

華慕抓住了她的手，力氣大的像是要将她的手腕扭斷，旋即毫不遲疑地丢開，似乎是沾染上了什麼髒東西。

“主上……”青璃不可置信地看向華慕，卻發現她的眼睛冰冷異常，帶着上位者獨有的殘忍，正居高臨下地睥睨她。

青璃下意識打了個寒噤，不敢多言，退了出去。

奇怪，太奇怪了！現在的華慕仿佛已經變了個人。

青璃心中惴惴不安，不知為何，她派去向遙子都報信的心腹遲遲未歸。

遲則生變，看來不能再等，她暗自下了決心，在指令自南楚傳來之前，她就要讓華慕徹底消失！

聽見門從外面關上的聲音後，華慕脫鞋上.床，躺在鹿菀旁邊。

她沒那個耐心和青璃演故友重逢的深情戲碼，隻想速戰速決，趕緊殺了青璃，好送鹿菀回軍營。

“你怎麼膽子這麼大，她給的酒你也敢喝。”華慕隔着一指寬的距離，在虛空中描畫着鹿莞的眉眼，聲音帶着顯山露水的笑意:“你說，若你出了什麼意外，我取而代之如何？”

昏睡中的鹿莞不知道她在打什麼算盤，哼哼唧唧地一直說着綠茶綠茶，華慕本不想搭理她，但看鹿莞蹙眉像是很難受的樣子，還是起身給她倒了一杯茶水，送到嘴邊喂她。

茶盞已送到嘴邊，鹿莞伸出舌頭抿了一口，綠茶苦澀，她被苦的臉都皺成一團。

華慕哄她:“不是你要的綠茶嗎？”

尚在夢中的鹿莞突然一巴掌扇過來，差點将茶碗打翻，華慕穩住身形，正想發作，就聽見鹿莞中氣十足的一句:“綠茶，吃我一拳!”

華慕:“？？？”

鹿莞迷迷糊糊地翻身，又睡了。

估計是華慕厭惡的太明顯，青璃沒敢再來打擾，到入夜時分才請她們下樓。今日樓中無客，卻熱鬧不減，到處是華服盛裝的美人舞姬，處處歌舞不斷，香風陣陣，誘人沉溺其中。

鹿莞眼睛都要看花了，她這段時間被打開了太多新世界的大門，對美女的接受度更高了，此刻被簇擁其中，恍惚間竟理解了那些沉迷女色的昏君，這換誰誰不沉迷啊？

但是這些美女一見了華慕，眼睛都看直了，紛紛找機會朝她身邊湊，雖說她們都是些看似毫無殺傷力的弱女子，但鹿莞時刻謹記着這是在青璃的地盤，她向來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書中人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