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先生你不喜歡和小狗一起玩。”克拉克遲疑地說道,也沒想到卡洛斯竟然會和坦克一起玩。
“是不喜歡。”卡洛斯點了點頭,“這種生命太天真愚蠢了。”
被人類輕而易舉地就能玩弄在鼓掌之間。
“但是小狗會成為很忠誠的陪伴者。”克拉克蹲了下來,他不敢直視男人,在此刻隻能低垂着頭輕輕撓了撓小狗的下巴。小金毛舒服地搖着尾巴,親昵地蹭着他的手,“他的世界很純粹,一旦認定了主人,他會全心全意地對待主人。”
“那如果主人死了,他會很可憐吧。”卡洛斯輕笑着漫不經心地說道。
克拉克的身體震了震,咬了咬嘴唇,卻沒有說話。
“過來。”
卡洛斯直接抓住了克拉克的手腕,動作随性而又帶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拉到了身邊,一起坐在了床邊的地面上。
“織圍巾,現在就織。”
似乎是為了保證克拉克的進度,卡洛斯決定現場監督。
克拉克并沒有拒絕。
他沒有說話地拿起了圍巾就繼續織。
克拉克突然意識到了卡洛斯口中所說的“酒瘋”是指什麼,男人在此時就靠在他的身側,他們的肩膀與胳膊相靠着。之前的男人總是保持着一種疏離而又安全的距離,那距離像是一道無形的屏障,根本不會與他靠近到如此近的地步。
他們的距離很近。
克拉克的餘光,都可以瞥見男人如同雕塑般近乎完美的輪廓,和深灰色的發絲。
男人真的在注視着他的手上的動作,一針一針。
就好像真的,很期待這份禮物。
“卡洛斯先生,為什麼會來到這個鎮子上?”克拉克開口問道。
“因為我在這裡出生。”卡洛斯回答道。
“先生,不是從意大利來的嗎?”克拉克有些意外。
“這并不矛盾。”卡洛斯的聲音平穩。
“這裡有先生的家人嗎?”克拉克繼續問道。
“沒有了。”卡洛斯說道。
喝了酒的男人不再冷酷地直接拒絕少年的打探,而是用最簡單的話語回答他的疑問。
“先生,以後會留在這個鎮子上嗎?”克拉克手上的動作停下,輕聲地問道。
“會的。”卡洛斯眼神平靜地給出了肯定的回答,“不走了。”
就像是漂泊的孤獨船員,曆經無數風浪後,終于找到了停泊的港口。
克拉克想到了那個墓碑。
——那先生會以怎樣的方式留下呢?
——墓園裡的墓碑到底是怎麼回事?
——先生,快要死了嗎?
——為什麼隻有三天了?
克拉克有很多的問題想要問,可是内心此刻的恐懼和怯懦卻讓他的聲音卡在喉嚨口。
沉默了片刻,克拉克像是終于鼓足了勇氣,又像是過了許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輕聲開口道:“如果先生沒有家人的話,聖誕節的時候,來我們家一起過吧。”
少年的話語很輕,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同時又充滿了渴望對方答應的期待。
“我不過聖誕節。”男人平靜地說道,又像是一種拒絕。
“我們家的聖誕節會很熱鬧的,父親和母親會把農場和家裡打扮得很漂亮。農場的栅欄上會挂滿色彩斑斓的彩燈,家裡的壁爐上會垂着聖誕襪,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裝扮客廳裡的聖誕樹。”為了能得到男人的贊同,克拉克的語調有些急切地繼續說道,“如果下雪的話,我們還可以在農場裡堆滿各種各樣的雪人。”
卡洛斯似乎并沒想到少年會這麼說,男人的臉上露出了短暫的陷入思索的神色。
灰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
“聖誕禮物的話,我還可以為先生織新的圍巾,織毛衣,織手套……”克拉克不知道男人還喜歡什麼,隻能從卡洛斯對這條手織圍巾的期待裡延展出去。
“不要浪費時間。”男人輕笑着說道,“留着你這一套去騙小女生吧。”
“我沒有覺得這是在浪費時間。”克拉克的手微顫着,指關節僵硬地無法進行下一針。
“你今天到底怎麼了?”
男人終是看不下去,伸手強行捏住了克拉克的下巴,迫使少年對上他的目光。
克拉克仍然是紅着的眼眶,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誰欺負你了?”卡洛斯微蹙眉頭。
克拉克并沒有回答,卡洛斯也知道這個十六歲的少年倔強的性情。
“克拉克,你知道,你擁有的也許是這個世界上最為強大的身軀。”卡洛斯隻覺得克拉克還是太過于軟弱,明明擁有着如此強大無匹的能力,卻總是瞻前顧後、畏縮怯懦,“如果你決心做一件事,恐怕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都攔得住你。”
“那如果……我決心拯救一個人的生命呢?”克拉克緩緩地開口問道,聲音低啞而帶着期盼地問道。
男人怔了怔,在對上黑發少年此刻充滿渴求的眼神時,似乎恍然意識到了什麼。
他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在臉上浮現。
卡洛斯收回了手而後起身,仿佛有一道無形堅硬而又難以跨越的間隔阻礙在他們之間。
那雙灰藍色的眼眸溢散着薄涼的光,居高臨下地注視着少年說道——
“那這就取決于,這個人到底想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