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帶着沙塵,變成了一個個泥點子砸下來,禾慕看着軟件上三位數的,一咬牙,頂着包竄進了“一周”。
玻璃門被推開又關上,周彥一擡頭就看到禾慕一邊低頭拍着自己西裝上的雨水,一邊往櫃台走來。
她最近中午在這午休,晚上加完班就不會再過來,這還是周彥第一次在這個點看見她。
周彥抽了兩張紙遞過去:“擦擦。”
禾慕擡頭對着他笑着說了句謝謝,低頭把身上沾的沙塵擦掉,嘟哝道:“我今天就不該穿淺色。”
“沒帶傘嗎?”周彥瞟了一眼她身上的淡綠色西裝,想了想,從玻璃櫃裡拿出一塊顔色相仿的蛋糕,用瓷盤裝好,遞到她面前:“青梅千層,猜你喜歡。”周彥已經發現了,比起純粹的甜膩,禾慕會更偏愛一些更有層次感的口味。
“今天換了包,忘了把傘裝進去。”進來躲雨的人不少,禾慕背後還有人排隊,她也不好一直站在這和周彥聊天,給他比了個大拇指誇贊了一下這塊蛋糕,而後端着坐到自己的專屬位置上。
她低頭看着面前的千層蛋糕,淡綠色的千層皮十分輕薄、奶油和果醬分布均勻、切面幹淨利落,好看極了。
周老闆的猜她喜歡猜得蠻準。
大雨瓢潑回不了家,晚上也沒有工作要做,禾慕坐在那裡細細地品嘗完這塊千層,抻了抻手,掏出手機,就看到兩條工作通知。
一條是聶俊茂離職,一條是律所新的團隊招募,面向所有初級律師,所有人都可以提交簡曆申請。
應該就是周孜一的團隊了。
禾慕坐在那發起了呆,手裡的勺子卻沒放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自己面前的空盤子。
做律師是她想要的職業,但是具體哪個方向她其實一直都沒有太想明白過,入職培訓之後跟到聶俊茂的團隊,順理成章地做了争議解決,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就這麼做下來了,于是職業規劃變成了獨立帶組、成為這個方向的高級合夥人。
正如今天和饒小楠所說,這一次如果不去别的方向,她大概率會被分到和聶俊茂同級别的争議解決團隊,繼續自己曾經的職業路線,但是這幾天先是祝博明問她要不要去訴訟,又是聶俊茂建議她到周孜一的團隊,她面前忽然被放上了選項。
人有了選擇就會開始思考,人一開始思考,就會發現曾經被自己忽略的問題。
她到底想要什麼?
“回神了。”有人在她耳邊打了一個響指,她一擡頭,就看到剛忙完的周彥。
她今天好像已經是第二次走神的時候被人吓到了。
“過來想問你是借你把傘還是一會一起走,就看到你盯着外面發呆,”周彥伸手把她手裡的勺子接過來放到一邊,釋放了被敲打半天的盤子,坐到她對面的椅子上:“怎麼了?”
禾慕杵着下巴:“遇到了一個職業瓶頸……不過我這種剛工作一年的人好像也不是那麼有資格說瓶頸啊……”沒有想明白的事情好像一時半會也沒有那麼容易說明白,禾慕癟着嘴想了想,用手在桌上畫圈。
“假如這裡是你的舒适區,你也知道在這裡你是較為穩定的狀态,但是呢,”她把手畫出一條直線,“現在有幾條路能出去,你沒試過,不知道前面是什麼,你會出去嗎?”
周彥的目光落在她在桌子上劃拉不停的手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直到她的問句結束,才笑着擡頭重新看向她:“我也不是從一出生就決定要來賣小蛋糕的。”
禾慕一愣,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自己的問題,笑了笑,又忽然好奇:“那你之前是做什麼的?”
“一個還算體面的工作吧,”周彥瞟了一眼自己的手,“反正比一個甜品店老闆符合家裡人的期待、符合世俗的價值判斷。”
“可是,甜品店老闆也很厲害啊,”禾慕沒有半分刻意安慰的意思,說得十分誠摯,“我從小就想當蛋糕師,但是實在沒有這個天賦,”她擡頭往周圍看了一圈,“而且沒有甜品店的話,我們今天就要在外面淋雨了。”
“沒有甜品店也會有别的店,有屋檐就能躲雨。”
“可是别的店沒有那麼好吃的梅子果醬,也沒有攤得那麼好的千層。”禾慕看向外面,雨點落到地上,濺起一片漣漪,“不過你說得對,你半路出家都能把蛋糕做得那麼好,我在自己的專業範圍内為什麼不去多試一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