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署監獄。
一隻肥碩的老鼠從盛今諾身旁走過,盛今諾臉上有甩了十幾個巴掌的紅痕,骨節分明的手,也血迹斑斑。
空氣中有菜籽油的味道。
盛今諾擡頭。
一碗饅頭片擺在了他面前,金黃酥脆,滾了點油。
以及,一盒草莓蛋糕。
遲言允收到了蛋糕店送來的東西,他原封不動地把這份糕點送回給了盛今諾,而且連寫了的信都沒拆開,一并送還了。
盛今諾愣住,他看到這封信慌忙擡起了頭,又看向遲言允,問道,“你不看嗎?”
遲言允沉默,“沒有這個必要。”
盛今諾覺得自己特别可憐,“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遲言允雙手插在兜裡,“很遺憾,不是。”
盛今諾驟然無話可說,他與遲言允相對無言。
遲言允擺手,“你可以長久地在監獄生活下去,末日來臨前,你是安全的。”
“什麼末日,什麼安全?”盛今諾不解,“你是說我不用死?”
遲言允回頭觑他,“你到底跟我交朋友,是因為我能護着你,還是你,存心厭惡我?”
盛今諾低頭再低頭。
他發現,竟然跟遲言允說話的時候找不到一句可以聊的話題。
遲言允問:“舒心雨讓你做什麼?”
盛今諾擡首,“你想當王?”
“呵,遲言允,我沒看錯……”盛今諾站起身,“你若是真的敢,那你也不會待在遲家了。”
“一輩子,你都是遊行的狗。”盛今諾笑了,“你我,都是一路人啊……”
盛今諾攤開手,目光看向蛋糕,兀自收起了那封信。
又把它收起來,才道:“滾吧。”
遲言允皺眉,很快,他接到韓淵的電話。
遲言允是湛海财團簽約的藝人,韓淵認識他。
盛今諾目送遲言允就這麼離開,頭也不回,他抿起唇,隻是低着頭,捏信件的手變得很沉很沉,他忽而大聲道:“你知道,你跟遊行,你跟容傾,差在哪個地方嗎?”
“同樣都是惡魔,遊行跟你一樣的讨厭,跟你一樣的疏離,跟你一樣的不坦蕩,他陰險又狡詐,”盛今諾說不下去了,“遲言允……曾經,遊行的關系也跟我與你的關系一樣……”
遲言允駐足。
沒有回頭。
隐匿在角落裡的遊姝出現,他披着一身短暫的光,笑了,“你真的挺能扛,我倒是佩服了,怎麼你人這麼勁,我用理智絲線你也不肯服從我呢,你是第三個……你知道遊行在理智絲線的折磨下扛了多久嗎?”
“不關心。”
“我告訴你啊,我的那個寶貝,高高在上的鬼王,他忍了上千年……”遊姝像是談起一樁無關緊要的事,“容傾亦是,要說我最佩服遊行什麼啊,明明惡魔的本性都是嗜血殘忍,可這人就是一汪明月向溝渠,能夠任由一個平凡低賤的人類如此折辱自己,當真是忍者神龜,換做是我,早該弄死你。”
“我是人,他也是人,又不是畜生。”盛今諾坦言,“我不是沒讀過書的,我也不是生來就嗜血,我也不是沒人教,什麼叫本性難移……無法抵禦自己内心本性的人,還堂而皇之說出這樣的話,才叫做忍者神龜。”盛今諾捏了塊饅頭片,他像是知道自己要死了,就說:“我知道,你在騙人,所以,你沒必要連最後的真相都不告訴我吧……是誰,是誰指使你進來監獄,想要我的靈魂獻祭,你總得讓我知道那人姓甚名誰。”
“我在監獄裡待得好好的,是,遊行有幾把刷子,”盛今諾冷笑,“我倒是真的很感興趣了,殺他的人,是誰啊?”
遊姝神色凝重,看了眼饅頭片,“殺人不眨眼的大惡魔呗……”
“什麼品位,吃這麼油口的東西……”遊姝盤腿坐,“不怕拉屎沾闆闆啊……”
盛今諾皺眉,馬上站起身來,指着遊姝鼻子,“你惡心不惡心?我在吃東西。”
“沒吃過啊,我沒吃過這種好東西。”遊姝笑談,“我在地獄城吃的都是冰冷的人肉,過野獸不如的生活,你給我吃這種東西,倒顯得我多金貴似的……人間的飯菜太油了……”
“……”
盛今諾一臉惡心,“沒人陪你玩?”
“籠子裡,我天天都睡在我自己造的那個籠子裡……”遊姝拿手比了個圓,“地獄城的惡魔都是這樣子的……”
盛今諾擡首,他覺得饅頭片吃起來很香。
想來,他也不知道遲言允喜歡吃什麼。
“阿遲最讨厭吃黏糊糊的東西,”遊姝又道:“阿行過的是苦行僧的生活,我有時路過書房,就看見這人頭懸梁錐刺股,薄丘對他很嚴厲,阿遲倒是不犯法,阿行喜歡犯禁,我們小時候還出去偷過魚呢,結果弄髒了衣服,阿遲好幾天沒理我們。”
盛今諾頓了下,他把草莓蛋糕推過去,“請你吃,我專門買的。”
遊姝點頭,“你同意了?”
“我也不知道那個人姓甚名誰,我隻知道他要出世了,有個響當當的名号,叫惡魔S……”遊姝開心地拆蛋糕,如視珍寶,“我可沒有吃過這種好東西……”
盛今諾不言,他起身背對遊姝,聽到他豪放又開心地大叫:“嗯!這麼甜的?!”
“我先吃,估計等會兒阿遲還會回來找你的,”遊姝無奈,握拳頭捏叉子,“惡魔S會删除掉很多人的記憶,你要是不想記起阿遲了,也是臨死前可以續個這樣心願的噻……”
盛今諾低頭,看腳上的鐐铐——要說聯合署跟審判院對待覺醒天賦者有多麼差,其實是沒有的。相反,除了鐐铐,他并沒有如其他人一樣去到焚化爐。
是遊行的緣故嗎?
還是容傾從中作梗了?
盛今諾聽到遲言允的話後愣了片刻,他聽到一道冰冷的聲音,無形之中被觸碰了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