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廷審判院,監獄。
一隻醜陋的黑老鼠路過了舒心雨的腳邊,女人瑟瑟發抖,不敢動,她蜷縮身子,害怕地看向那隻老鼠,柳夏看見了就說:“容傾還沒到嗎?”
柳夏看見下屬搖頭,她指尖夾着一根細煙,吩咐道:“搬條凳子給我。”
柳夏坐下來了。
審判院的院長夫人此刻高貴無匹,氣勢逼人,她讓下屬壓着舒心雨跪在自己面前,而舒心雨被柳夏高跟鞋腳尖擡起了下巴。
舒心雨拼命掙紮,憤憤而且極其兇狠地冷笑,“憑你?就憑你?”
柳夏指尖一下下帶着打火機,觑了她一眼,“我知道不是你幹的,我就隻是想這麼做,而已。”
舒心雨被迫跪在地上。
柳夏聽到旁邊的腳步聲,晃了會兒神,感慨說:“啊,我崽真的太乖了。”
她看了自己的瘸腿,已經好了,又對下屬說:“你家院長還能跳不?”
下屬被夫人這一套搞得膝蓋放軟,這會兒跟孫子似的慫如狗,“……您給他打電話?”
“容院長似乎去處理容瑾大主教的問題去了,”下屬有些八卦,“總感覺容院長對弟弟好得過了頭,大主教先生對容院長這番……”
下屬欲言又止。
柳夏不是耳朵聾。
坊間不外乎是傳一些容淮南跟容瑾關系匪淺的八卦異聞。
舒心雨笑了,“……好大的喪氣,好大的掃把星……”
柳夏沒搭話,她默默看向容傾所在的方向。
此刻哒哒的腳步聲來臨,如死亡破潰前的黎明鐘聲。
柳夏是不理解兒子為啥不一劍戳死舒心雨的意義,但既然容傾喊她來,想必也是有别的事。
舒心雨獰笑,“又不是你親生兒子,你嘚瑟個什麼勁兒?”
柳夏不曾聽容傾說起過很多過去的事,她也知道,容傾跟舒心雨之間必然有難以言喻的血海深仇。她實在是氣,擡手一個巴掌抽了過去,抽得咣咣響。
柳夏揣在大衣口袋裡,嘴上不住抱怨,“我是他媽!”
“親生兒子?”柳夏站起來轉過身,“怎麼不見你兒子來找你救你?”
“呵!親生兒子,老子的親生兒子早就被你們這群雜種給弄死了!”柳夏憤憤,“你還有臉跟我談我的親生兒子,你還想連我的阿傾都謀殺掉,阿行你都不放過,你真的是好大的威風啊!”
柳夏一腳踹到容傾臉上時,被容傾一把給拉住了。
容傾看他媽氣炸了,友情提醒了句,“阿行在外面。”
柳夏馬上清醒。
主要是讓兒子喜歡的人看見她太潑婦了也不好。她整整衣服,問了句,“阿傾,你還惦記着我被那賊人騙了,不讓你進門的事?”
容傾沒想他媽會提這茬,疑惑問了句:“所以呢?”
柳夏道:“所以阿傾無論做什麼事,他都是我的好孩子。”
容傾避開臉,低聲說:“我不是你兒子。”
“當年我還是神界的大天使長,被天後舒心雨以莫須有的罪名廢掉翅膀跟聖劍,自此堕入修羅地獄,”容傾像是訴說着平靜無風的事,語氣淡淡的,“我也感染了時間因子,體内污染值爆表,但是因為體内的治愈系異能……”
容傾說得磕磕巴巴。
柳夏拍一拍容傾的肩膀,“我聽你爸說過一些你的事,但是阿傾,過去是過去,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隻是……”
柳夏沒再說任何一句勸告容傾的話,隻是坐回位置上,翹起了二啷腿,眼神分外犀利,“我是個很遲鈍的人,我也不是個小心眼的人,你舅舅對我真的很好……”
“其實你舅舅是不願意我跟你爸爸結婚的,他覺得容家嫁過去不太靠譜,”柳夏又說,“在你來到我家前的那個孩子……阿傾,我非常想念他,他生出來,我甚至都沒抱過他,我連他剛出生到一歲的衣服都買好了……從小你就是一個很孤僻成熟的人,什麼都不願意開口要,但硬給,也還是能看見你笑一笑……”
“一眨眼,我的阿傾都要當——”
下屬大膽,狠狠地捂住了柳夏的嘴。
下屬是遊行假扮的。
遊行面紅耳臊,“柳夏!”
柳夏啊呀一聲,“阿行!怎麼是你!”
遊行深呼吸一口氣,瞥了容傾一眼,歎氣道:“這裡我來,你去找遲匣,我想找阿姨給我炖排骨湯。”
容傾愣了會兒,點頭,臨别前忽道了句:“你應該叫媽媽的。”
遊行松開捂住柳夏的手,慌張道歉,“得罪了,阿姨。”
柳夏的視線一直跟雷達似的上下打量。遊行不管她,反而是半坐在柳夏的凳子上,抱胳膊看了舒心雨一眼。
彼時彼日,今非昔比。
遊行自嘲地看,舒心雨哂笑,“你該高興,不是我親自殺你。”
遊行隻是又把視線放到了容傾離開的方向,他并未搭理舒心雨的問答,隻是無聲地操控了某個投屏軟件。
遲匣就關在隔壁牢房内。
容傾走到遲匣面前,帶着漫不經心跟輕蔑的神情。
像是這樣的人,居然弄死了遊行,還搶走了遊行唯一活下去的機會。
容傾道:“遲匣,舒心雨跟阿行都沒有提起過你,遲言允沒有來審判庭找我,阿行擁有大審判長的一票豁免,可以救你出去,但是他沒有。”
“惡魔與人類應當是能夠共存的,但你現在身上的污染值洩露得太狠,污染值太高,不得不,你不得不——”容傾站在關注遲匣的鐵栅欄前,“你不得不被關起來。”
遲匣面對審判庭的後果他有顧慮的,也很擔心,他去找自己随身帶着的【海洋之心】,可是找不到,遲匣破口大罵,“那個臭女人!是不是那個醜女人拿走了我的東西!”
“讓她先死,讓她先死,我活下!”
遲匣扒着鐵栅欄龇牙咧嘴,“她先死,我願意把一切都告訴你。”
容傾看他這麼着急,又用好笑的目光看着舒心雨,他知道,舒心雨再看。
她應當,非常絕望。
容傾沉言,“沒有要殺你,隻是關了你而已。”
“什麼東西,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麼東西。”容傾蓋棺定論,“遊行跟你都沒什麼關系,你在期待什麼?”
遲匣在恍然意識到,自己被容傾給耍了!
他咬緊牙關,叭叭地搖晃着自己的鐵栅欄,但容傾離開前,對遲匣輕蔑地笑了下,“最賤種的惡魔,居然擁有過最珍貴的東西,當真無恥!”
哐當!
遲匣被關在審判庭重重深鎖的禁區,自此,将永不見天日。
容傾走出來時,恰好迎上遊行的目光。
舒心雨不敢置信地盯着投屏的屏幕,忽然瘋了似的,喃喃自語。
屏幕中,遲匣說:“是她舒心雨下賤,先勾引我!什麼叫無恥,人前表率,人後兩副面孔,是她當小三啊,我無恥!她舒心雨,難道就不無恥!一個被窩睡得出兩種人?!她是不是要自己先走,老子為她做了這麼多事,她連句謝謝都沒有!”
“這麼樣的狼心狗肺,這麼樣的人品,”遲匣控訴着自己的不安,“我的妻子曾經多好,我被她家破人亡,可憐我的阿遲剛出生就沒了媽媽……”
“我日日夜夜都記着那個死去的遲昀,”遲匣笑了,“我怎麼可能會讓她有自己的孩子!”
“夫妻到頭來,哪個不是相互算計!”
……
容傾走到遊行身前,摁斷了投屏。
遊行安靜地看着舒心雨。
柳夏哈哈地笑了兩聲,“古往今來,小三人人喊打,以為單憑美貌就能夠窺見真心,但你認為的有情郎,其實也日防夜防防着你啊……我丈夫容淮南,是一個愛護家裡人,視他弟弟如生命的人,我理解也尊重,但我不會像你這個樣子……”
“舒心雨,你咎由自取,”柳夏歎息,起身要走了,“但是小三,就是下賤,這話沒得講,毀壞人的家庭還要罵别人家罪有應得,死得其所,以為自己做的事多麼高光偉正,但你下賤,就是下賤,不管你的理由怎麼樣。”
“弄得别人家妻離子散,”柳夏道:“你罪有應得,貪得無厭。”
“想着美貌有什麼用呢?”
“又或者,你想着回到從前,又有什麼用呢?”柳夏直戳舒心雨的内心,又道:“你不能隻享受位置上的榮耀而忽略這個位置的責任,天後,你也配!”
“我呸!”
柳夏看容傾盯着遊行沒放。
她想兩個都是文明人,對付這種人其實還是得她親自來罵。
她踹了遊行小腿一腳,警告道:“你好閑啊!”
遊行愣了會兒。
柳夏一頓突突突,他有點困。
“我不擅長吵架啊!”遊行憋屈,“我這不是擔心阿姨您嗎……”
三個人走了出去,容傾目送柳夏上了車,柳夏手伸出窗戶朝他招手,他看着柳夏的車子逐漸化為一個小點。
遊行分外疲憊,靠緊了容傾。
容傾摸他的額頭,問:“哪裡痛?”
遊行推他,“你别碰我,我難受……”
當然,無端地想起了那個過去的噩夢。
這個噩夢壓得遊行一度喘不上來氣,刻意忘記但身體反射性的反應,遊行緊緊扒住容傾的大衣,輕輕地喊:“哥,我好疼,燒得我好疼……”
容傾看遊行犯了癔症,又打橫抱起他,往自己的車内走去。
開車的是謝折銷,舒時剛躲到一旁抽煙去了。
遊行心口堵了鉛。
容傾撥開他汗濕的額發,吻了下他。
謝折銷沒忍住問:“他能行嗎?身體脆弱得跟個姑娘似的,人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也沒這麼弱啊……”
“不挺能文能武,活蹦亂跳的嗎?”
容傾的聲音輕輕的。
“他跟你自然不同,他身體跟靈魂都在地獄城墜海時消亡,你好端端一個人,跟一縷靈魂的碎片,當然是比不上的。”
“遊行是被火燒死的。”
“又被剜心……”容傾把人拿大衣抱緊,又看了下屋外純白的雪,沉聲說:“惡魔也有好人,也有值得敬佩的人……不能夠丢下偏見,誠實待人的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謝折銷被說得老不好意思。
“關我什麼事啊……”謝折銷讪讪,“講的是我好像占遊行便宜似的,可是如果沒有地獄城攻打神界,我又怎麼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況且,謝知節的翅膀不是被遊行弄掉的嗎?”謝折銷開玩笑,“鬼王實力當真強悍,按照現在的說法,巨嬰還能殺得死嗎?”
遊行心髒堵了會兒,懶懶地趴在容傾心口。容傾看到遠遠地舒時朝他擺手,便知道這人暫時不上車,當然也不知道舒時回去幹什麼。對方肆意妄為,想去哪邊就是去哪邊,今天可能幫他,明天可能坑他,容傾覺得就這樣呗——能夠利用的人就好好地物盡其用。
謝折銷把前視鏡給打了上去。
遊行心髒不舒服,但不代表沒聽到,他也沒那個心思去管謝折銷想什麼。
他心口繼續脹,皺着眉頭在容傾頸間蹭了蹭。容傾直接讓謝折銷停車,他抱着遊行下去,謝折銷探出腦袋問:“審判庭馬上就開始了,你現在下車是什麼意思?”
容傾答:“讓他等。”
謝折銷抓狂,卻也望了眼遊行,目光有些複雜。
“我先走了哈……”
“嗯。”
容傾扶穩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