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芊漱面色凝重,手指因過度用力而發白,死死攥着那片瓷片。
原以為從靈瓦鎮相識,一路走來,不算至交好友也算是點頭之交,可哪怕如此交情,便也可不顧人性命之憂,視人命如草芥麼?
牽機散,牽機散…
此毒極為稀少,中毒者會出現頭部與足部佝偻相接的痛苦死狀,倘若沒有及時醫治,便會不治而亡……
若不是自己十年前中過此毒,又有何人能看出此毒?可若不是他主動解毒,又有誰能解毒?
“呵,我倒是想不到宋立言竟還能找到機會告訴你,我向你下了牽機散。”
那刀刃沒過皮肉,每說一個字,喉結的扯動便使這利刃更近一分,這份情誼,真是令方某好生羨慕!”
倘若沒有我的毒藥,你會不會早就棄我不顧?你會不會早就與我分道揚镳?
倘若沒有我的毒藥,你這次是否會和宋立言一走了之?
說什麼生死之交,一面之緣,到頭來,不過依舊是聽信他人之言。
這個世界上,又怎麼會存在純粹的情誼呢?
果然,此世間衆人皆會背叛,亦無可信可靠之人。
“這與宋師兄又有何關?牽機之毒雖然罕見,可這世上并非隻有方公子能識别出來此毒!”
牽機之毒似乎刺激到了女子的神經,指尖刀鋒似不受控制般顫抖,幾近将那崩裂的傷口撕裂。
“咳咳、咳咳!”
大口的鮮血湧入喉管,方譽雲兩手握在姚芊漱那持刀片的手背上。
“那姑娘…把我殺了…便可報仇解恨了…”
大口大口喘氣,斷斷續續的話語,卡在喉間。
“誰說我要殺你?”
催動着手中的内力,姚芊漱将那斷掉的燭火續上。屋内驟然亮起,那溫暖的火苗重新跳動與那燭芯之上,眼前有了溫暖的光,翻滾的夜都被安撫的沉穩幾分。
情緒還是過于激動了嗎?
為何隻要一提到那個雨夜,自己的心緒便會難以控制?
可為何,自己的記憶卻永遠斷斷續續,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呢……
姚芊漱緩緩地将目光移向自己的指尖,指尖的那一抹紅,竟如此的令人刺眼。
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毫不猶豫地将指尖的利刃收回到衣袖之中。
那雙白皙如玉、修長纖細的手如同閃電一般迅速伸出,精準無誤地點在了方譽雲身上的幾處關鍵穴位。
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随着指尖的輕點,原本還汩汩流淌的鮮血便瞬間止住了。
果然,還是光明使人冷靜。
那人身上沾染着猩紅,隻是那好不容易止住血傷口竟又有了開裂之象,那血腥味貫穿方譽雲的鼻腔,“倘若你動手,我一定不會反抗。”
确實不會反抗,隻不過會将袖中的鶴頂紅贈與佳人罷了。
燈火的溫暖令人安心,冷靜下來後,姚芊漱不免覺得今晚自己情緒有些過于激動。
“方公子與我還需在烏陽一同護送楚姑娘回去,我自然不會殺了你。”
擦拭着那瓷片上的血迹,姚芊漱輕歎一口氣。
“原來如此。”方公子冷笑道。
原來是我還有可以利用的價值。
“況且,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我可不似某些人一般會斤斤計較,芝麻點大的事便吵着要取别人的命。”
不過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此人心機深沉,那便了卻此事後,分道揚镳吧。
姚芊漱拉扯着自己被汗水與血水浸濕的内襯,單手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瓷瓶,又是反手一扔,空中竟是多了一條弧線。
“你說對吧,方譽雲?”
方譽雲接過那瓷瓶,那飛來瓷瓶還帶着那人身上的餘溫,擡頭,便見姚芊漱笑的一臉燦爛。
被内涵到的方公子呵呵一笑,将那瓶中的藥粉抹在自己的頸間,“你不好奇我是什麼時候給你下的牽機散麼?”
“什麼時候?”姚芊漱豎起耳朵,問道。
什麼時候呢?
方譽雲仰起脖子塗抹着藥粉,回憶到———
“頭發,有那麼好吃嗎?”
方譽雲将發絲别在姚芊漱的耳後,食指輕點着那人的唇,嘴角到唇珠,卻又蜻蜓點水般,一觸即離。
……
指尖的餘溫似在唇上雀躍的跳動,抿了抿唇,竟被那餘溫燙的有些頭暈。
還未來得及回應着眼前人的話,便被拎着後脖頸拖着向前走,“出發了,去烏陽。”
……
觸感一如既往般柔軟,隻是美好回憶已成過去之事,眼前的一切,還會有回轉的餘地麼?
“不告訴你。”
剛好塗完藥,将那手中瓷瓶扔向姚姑娘,方譽雲眯了眯眼,道,“多謝。”
“不客氣,這是你該謝的。”
姚芊漱收回那瓶幾乎見底的藥瓶,眼中浮現方公子那雪白脖頸上的幾片绯雲般的嫣紅。
禮尚往來啊,方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