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點燃的瞬間,微弱的光暈撕破黑暗,映出方譽雲的臉。他側坐在那裡,姿态如常,可是眼底的情緒卻晦澀至極。
姚芊漱盯着他片刻,突然笑了一下,語氣輕飄飄的:“算了算了,黑燈瞎火的,确實不方便。”
她沒問,也沒拆穿他的不對勁,隻是随意地重新把篝火點燃,火光跳躍間,她低頭繼續咬了一口果子,漫不經心地說道:“你要是真怕黑,早說啊。”
方譽雲微微一怔,眸光落在她随意的笑容上,胸口那如浪潮般撲面而來的窒息感,又如退潮般迅速散去。
他垂下眼,輕輕笑了笑,嗓音透着一絲自嘲:“嗯。”
“嗯什麼?”
方譽雲偏過頭,望着篝火輕聲道:“怕黑。”
姚芊漱愣了愣,不知是該嘲笑他,還是該說些什麼。可下一刻,她卻忽然意識到,這大概是方譽雲第一次,在她面前承認自己的軟弱。
原來平時不近人情,牙尖嘴利,自視清高,冷血無情的“笑面閻羅”,還能怕黑啊?
似嗅到什麼稀奇事般,姚芊漱随口道,“堂堂天禦宗未來的少宗主,竟然會怕黑?難道你小時候是被關地窖裡長大的嗎?”
可這話剛說出口,兩人便都是一愣。
姚芊漱心下一頓,腦海裡卻莫名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影子。那時,好像她也被關過在地下室……身邊還有另一個人……
隻是,她一時又想不起那人是誰。
方譽雲的指尖一僵,手頓時停在半空,連帶着咀嚼的動作都遲滞了一瞬。他的唇瓣微微抿緊,像是思索,又像是在權衡,最終才慢慢吞下最後一口肉。
可最後一口肉吃完,他不說話,也不笑,隻是默默地盯着她的臉。
那眼神中透露着什麼呢,姚芊漱有些看不明白。
是驚訝,是期待,還是有幾分落寞?甚至還有一絲竊喜?
姚芊漱微微收斂了笑意,眼神有些探究地看着他:“……不會真是?”
方譽雲眼底的光芒暗了一瞬,随即,他低低笑了。
“你猜得還挺準。”他的聲音帶着一點不自然的輕快,似在刻意掩飾着什麼,又似回憶着什麼,“不過不是地窖,是地下室。”
姚芊漱盯着方譽雲,想要将他的面容與記憶中那個模糊的身影拼湊起來。可他的眼神濕潤得像一口幽暗的井,倒映着她,卻讓她看不清自己。
她心頭一震,脫口而出:“那個時候,我認識你嗎?是我和你在一起嗎?”
方譽雲沉默了一瞬,像是在衡量該說什麼,或者……不該說什麼。
姚芊漱微微屏住了呼吸。
心底的浪潮悄然翻湧,她默數着時間的流逝,等待着一個答案——一個能将她狠狠拍在岸邊的答案,一個能将她托舉上浪尖的答案。
最終,他輕輕一笑,聲音懶散而低緩:“你猜?”
可方譽雲隻是漫不經心地看着她,目光裡藏着戲谑,也藏着她難以捉摸的情緒。
這就是他的回答嗎?
姚芊漱盯着他,
這個玩笑……似乎不像玩笑了。
你到底是誰?
姚芊漱盯着方譽雲,喉間仿佛卡了一塊魚刺,不上不下,卻又抓心撓肺,讓人難以忽略。
記憶中的碎片反複旋轉拼湊,可就偏偏無法湊成一個完整的畫面。
“你當真忘了…?”記憶中浮現出方譽雲曾經對她的質問,浮現出方譽雲曾經難過的表情。
可為什麼他此刻卻不願再告訴她過去了?
方譽雲什麼都不說,眼神卻靜靜地落在她身上,像是早已習慣了姚芊漱疑惑而打量着目光,又像是在等待着什麼。
她不是個喜歡被人牽着鼻子走的人。她讨厭未知,讨厭被人掌控,更讨厭這種模糊不清的、仿佛被什麼壓在心頭的感覺。
所以她才讨厭回憶。
可她卻不得不承認,自己丢掉了很多重要的東西。
她深吸了一口氣,語氣緩慢卻鋒利:“方譽雲,你該不會從小就這麼陰魂不散吧?”
這句話帶着試探,帶着她的懷疑,甚至帶着些故作輕松的意味。可話一出口,她卻察覺到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
方譽雲聽到她的話,低低地笑了。
他的笑意不深,甚至帶着一絲輕飄飄的不屑,可姚芊漱看着他,心裡卻有種古怪的感覺。
就像是……她說中了什麼。
“我陰魂不散?”方譽雲微微偏頭,“你有什麼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