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覺得屈辱的話,那想必就能理解明白自己剛才驟變的情緒了。
他真的會感到屈辱嗎?
應天的長睫低下,刷子一樣磨蹭過顧青雲被淚打濕變得漉漉的臉頰。
他微擡起下巴,顧青雲乖順得過了分。
正常人遭此侮辱理應像他一樣感到惡心,感到憤怒,感到生氣吧。
自己故意刺對方的話,顧青雲居真的老實照做了。
他眨着英氣十足的一雙眼,不寬不窄的眼皮褶皺溢着苦澀的水珠。被淚水口水打濕的□□,聽話地緊閉起來。顧青雲皺着平平無奇的五官,凸起的喉結微微往下滾動着。
清淺的呼吸聲中,甚至能聽得到他揚起頭顱發出地吞咽咕咚聲。
多平常啊。
平常的就好像,他吞咽下去的,不過是他日常需要補充的水分。
應天惡心得歎為觀止,匪夷所思到太陽穴都開始一跳一跳地戰栗。
怎麼會這樣呢?
他撲出的氣急促了些,手撐在顧青雲饒有彈性的胸膛處,不知道具體是什麼的明顯凸-起模棱着他的掌心。
功夫不負有心人,應天的思忖,須臾功夫終于被他破解了原因。
為什麼顧青雲表現得如此平常?
他怎麼就忘記了呢?
顧青雲是喜歡自己的呀!
應天指尖都在發着顫。
因為太過喜歡自己了,所以自己對他做的一切都是恩賜。
辱罵,指摘,抨擊,搓揉掐擰嘬咬皆是源自他喜歡的人——也就是自己的賞賜。
哪怕就算自己是嫌惡、厭惡地往他嘴裡唾口水,顧青雲也興高采烈地搖着尾巴。
但也許是為了,不讓自己覺得他太過下賤了吧。他發自内心心甘情願的同時,面上卻還要裝着難以察覺的震怒與恥辱。
該說他不愧是新生代中,演技還算不錯的明星嗎?
表達震驚不置信的難受和憋屈時,他就連眉心的震顫,睫毛抖動的頻率,用力捏到指尖發白的拳……
這一系列微表情、微動作都拿捏的恰到好處。
好似真的受了萬般侮辱,真像是被反派炮灰欺淩的主角一樣,恨不得高聲喊上一聲: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旁的人,此時或許已經被顧青雲給糊弄過去了。
然而,此刻面對面貼在他身上的人是應天。
應天演了那麼多年戲了,顧青雲是不是在裝,是不是在表演,他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再精細再具體的僞裝,也還是逃不過應天的火眼金睛啊。
應天鄙棄地冷呵一聲,愈發覺得顧青雲表裡不一。他心裡大概率高興得歡天喜地、心花怒放。
卻竭盡全力地用微表情,表達着他假意的痛不欲生。
應天扯了扯嘴角,他也是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竟然着了顧青雲的道。
他分明是想要懲罰着顧青雲,讓他能設身處地地感受到噬心之苦。哪知無形之中,他反倒是給了顧青雲獎勵。
這個惡心的家夥!
應天掐着顧青雲臉頰,壓在他胸前軟肉處的手,一下子收回了全部的力道。
他生怕自己的無意之舉,又給顧青雲暗爽起來的機會。
應天受挫地緊抿着嘴,尖銳的犬齒無意識地唇=肉上刺出偏白的咬痕。
幾秒後,應天低低地嗤了一聲。經此一事,他也逐漸意識到了。
自己很大可能是想岔了。
縱然他不喜歡顧青雲,也深知顧青雲是個愛好弄虛作假、是個外表憨厚實際包藏禍心的小人。
這樣的一個人愛他愛得要命。
那為自己守身如玉,也就是他的本分和職責喽。
“我是不是冤枉你了呀。”應天心裡不是滋味,表情也顯得複雜起來,秉持着微弱的歉意,他身子重新緊密無間地貼了上去。
應天低蹙着眉頭,自認自己是個講道理的好人。
顧青雲做錯了事,他需要苛責,嘗試幫對方補齊過往十幾年缺失的教誨。
假如是自己做錯了事,是自己誤會了顧青雲,那他也是會利落道歉的。
凡事一碼歸一碼。
應天心裡即使還埋怨着,顧青雲叫自己吃了他的眼淚,怎麼說剛才他也還回去了自己的口水。
這件事也算有始有終地被他終結掉,是可以暫時抛在腦後的,再重回到最初引發二人矛盾的事件上。
他到底對顧青雲做了哪些事,為什麼“模模糊糊”地想不起來呢?顧青雲又是個笨嘴拙舌的人,不管自己怎麼問他,他也隻是漲紅了臉有口難言的羞赧樣。
害得自己總是疑神疑鬼地懷疑,顧青雲身上的淤青指痕牙印究竟是不是他留下的呢?
應天一籌莫展,今天的事情到此為止,他不會再繼續追究。
但未來數日的檢查要怎麼辦?
他趴在顧青雲的身上,愁得直歎氣。
應天二十多年的人生都是這樣過來的,因需要他記住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于是大腦自動開始進行了篩選。
重要的事,會被他深刻地烙印在腦海之中。
而那些雜七雜八,不甚重要的事則如同砂礫濾過濾網,絲毫不往腦子裡進。
反正,應天身邊總不缺幫他記住這些瑣事的人。
譬如他的一日三餐,譬如他休息日的行程安排......
類似不重要的事,應天可以毫無顧忌地說給他的經紀人,他的助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