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她看到的是一條僻靜的小巷,在一個不起眼的木門處有幾個夥計打扮的人正進進出出,将一些布匹堆放在一輛簡陋的馬車上。其中一人不小心撞到了布匹邊上的木箱,那木箱掉在地上,箱蓋被震開,裡頭的胭脂就散落出來……
熟悉的眩暈感再次襲來,林雪意努力辨認畫面中的景象,隐約在那些人身後的角落裡看到了一口井。
視野陡然轉變為當下,林雪意胸口一滞,但她卻無暇休息。
賬本、胭脂、群芳閣、井、布匹……這些事物快速地在她腦海中連成了一條線。
賬本上的“井”字指代的就是她在回溯畫面裡看到的那個地方,是他們向群芳閣提供了毒胭脂,那裡看上去像是一間布莊。晉京中的布莊大大小小共有數十家,但那一家背靠窄巷,該是一間小布莊,看房屋布局應是在城東一帶。
她即刻去往城東,沿途打聽之下,還真的找到了那條角落有一口井的巷子。
此處房屋稀少,巷中積雪無人清掃,積了厚厚一層。
林雪意深一腳淺一腳地踩進去,循着記憶中的畫面在一道木門前停住。她試着推了推,門竟然并未上鎖,吱呀一聲便打開了。
外頭在斷斷續續地下雪,因此院子裡并沒有人,隻有重重布料挂在架子上随風搖曳。主人家似乎并不在這些布料,任它們在外頭飽經風雪。
林雪意放輕腳步,小心穿過這些布簾,走進了盡頭一間光線昏暗的屋子裡。
屋子的角落裡放着幾口染缸,裡面裝着顔色暗沉的染料,像是棄置已久一般。幾面靠牆的位置堆放着十來個石臼,裝有各色花瓣的木桶以及一些已經成形的香粉。
屋子裡彌漫着一股古怪的氣味,刺鼻中又泛着一股粘稠的甜香。林雪意隻覺胸口氣悶,蹙起眉頭尋找氣味的來源。
最終,她的視線落在一口蓋了蓋子的染缸上。其他染缸都已經積了許多灰塵,隻有那口染缸沒有落灰,像是有人經常使用。
林雪意掀開蓋子,突然湧出的濃烈異味讓她呼吸狠狠一滞,猛烈咳嗽起來。心口處沒來由地一陣陣抽痛,她忍着疼痛看向缸裡,隻見裡面約有半缸的暗紅液體在咕咚咕咚地冒着泡,散發的腥甜氣味讓人喉頭發苦。
許是今日過于頻繁使用回溯之力的關系,林雪意覺得眼前發暈,呼吸困難。她忙不疊縮到牆角的一堆赤色幹草上坐下,這才覺得呼吸稍微順暢了一些。
“來人啊!有人闖進來了!”
外頭突然響起了男人的叫聲,林雪意一驚,連忙起身往外跑。
門邊憑空伸出一隻男人的手來,林雪意堪堪從那指端擦過,隻差一點就被抓個正着。她剛跑出屋子,便立刻有其他人從前方屋子裡趕了過來。
林雪意閃進院中的重重布料間躲避,卻冷不防撞上了一堵胸膛。她猝然擡頭,就見一名穿着花哨的男子正挑眉打量她,眼底是不加掩飾的輕浮。
“你就是他們找來的小娘子?倒還有幾分姿色。”男子打了個呵欠,語調慵懶地道。
他的容貌原本清隽俊美,饒是過于招搖的衣着都沒能折損他的秀雅,反而将他襯得越發貴氣,但這一番言行下來,林雪意哪裡還看不出這是個遊手好閑的纨绔,怕是故意等在此處尋什麼偷雞摸狗的樂子。
她本想轉身另尋他路,但想到眼下外面人多勢衆,自己又已體力不支,就算硬闖出去恐怕也逃不了多遠。她又掃了面前的男子一眼,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這位公子,可否幫妾身一個忙?”
輕柔如雪的話音吐落的同時,林雪意從發間拔下僅剩的一支簪子。如瀑烏發失去了發簪的固定如流水般披散下來,襯得雪頸膚如凝脂。趁着對方恍神的刹那,她踮起腳,玉腕攀上他肩膀,那支簪子就抵上了他的脖子。
“你……”
男子回過神來,正要發怒,林雪意手上用力,簪子幾乎要刺破對方脖頸。她沉聲道:“助我離開此地,我便放了你。你也不想引來官府的人吧?”
此時外頭正好傳來了布莊夥計的聲音:“别躲了,趕快出來!”
纨绔認命般地沖林雪意點點頭。
林雪意撤下發簪,就聽得這纨绔道了一句:“那便得罪了。”
她尚不知道他話中何意,對方已經彎下身子把她打橫撈了起來。他身形本就高大,林雪意隻覺得眼前一花,自己就已經被他抱了個滿懷。
“你……”這下輪到林雪意想要發怒了,她一雙沉黑水眸瞪過去,可對方卻不以為意,反而輕勾了唇角往外走去。
布莊的人見此情景都是一愣。
男子掃了一眼圍在外頭的夥計,語氣倨傲:“看什麼看,本公子的人是你們能夠看的嗎?真是掃興!”
“都退下!”就在布莊的人半信半疑間,一個留着八字胡,掌櫃打扮的人匆匆過來喝退了他們。
林雪意正暗自納悶,就見那大腹便便的掌櫃滿臉堆笑地走過來,一臉谄媚地望着這纨绔,道:“這位貴人,您派人來尋的在附近走散的外室,就是她?”
林雪意隻覺得背上一涼,心中鼓聲陣陣。
這掌櫃說的話不似作僞,但明顯跟這纨绔子弟先前的表現對不上。
況且她進入這院子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他若不是提前做好了準備,是萬萬來不及派人去找掌櫃的。
這人分明就是沖着她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