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意看他的眼神清清冷冷的,對方卻像是沒發覺她的冷淡一般,眼底堆着笑走過來,問:“夫人?你怎麼也在這裡?”
一聽這話,徐師爺的身體又是一僵,往屋裡走的腳步都變快了。
林雪意暗暗翻了個白眼,心中罵晏返明知故問,正以為他接下來會嘲諷她,卻見他徑直解下了自己的白狐裘,大手一揚就披到了她肩上。
林雪意隻覺得他這般無端獻殷勤詭異得很,伸手想要推開,卻被他不輕不重地攏住了手。
微燙的溫度從指尖漫過來,他放柔了的微沉語聲緊随而至:“夫人,天寒地凍,小心着涼。若是凍壞了身子,為夫該心疼了。”
“你别假惺惺……”
林雪意話沒說完,屋子裡頭就傳來了匆匆的腳步聲,緊跟着就響起了朱尚書洪亮的聲音:“呵呵呵,晏世子,真是許久不見啊。”
“朱尚書,本世子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此番是有事要勞煩朱尚書啊。”晏返這才松開林雪意的手,對朱尚書拱了拱手。
“晏世子哪裡的話,”朱尚書見晏返并不進屋,便也走到了廳前,熱絡道,“徐師爺都同我說了,那大膽小賊,本官定當拿下。隻是……”
朱尚書說着頓了一頓,往林雪意這邊看過來一眼,又道:“林小禦史這邊也正有案子,本官需要加派人手,還請世子稍安勿躁啊。”
林雪意聞言很是驚奇:“朱大人,您不是說那胭脂還需查驗,不可草率擾民嗎?”
“呵呵,正所謂事急從權,林小禦史你聰慧過人,老夫相信你的判斷。”朱尚書擦了一把頭上并不存在的汗,強笑道。
他先前冷待林雪意,并不隻是因為他不把這個小女子放在眼裡。
京城京官遍地,林雪意就算跟沿襲林禦史的官位當上監察禦史,也不過就是個七品官。他雖跟李铎交情不深,但李铎怎麼都是李貴妃的胞兄,他何必為一個小禦史鞍前馬後而遭李貴妃猜忌呢?
可眼下卻不一樣了。他看晏返對他這夫人很是上心,可見什麼明遠侯府把她趕出去的事,完全是子虛烏有。這晏返是明遠侯的獨子,明遠侯夫婦對他極其寵愛,否則也不會把他縱成這般貓嫌狗憎的模樣。
明遠侯此人可不簡單,早年平步青雲,居内閣首輔之位,雖然背地裡素有賣友求榮的罵名,但他門生遍地,其中有不少才俊如今身居高位,是以他雖然早已辭官去了封地,在朝中的聲望卻一直不減。總之,明遠侯府可不是他能輕易得罪的。
此時林雪意已經回過味來,哪裡還想不通朱尚書是忌憚明遠侯府的勢力。她不免有些氣惱,隻是事有輕重緩急,她雖心懷不忿,還是道:“那就勞煩朱大人派人前去城東的隆記布莊。”
朱尚書連聲應下,轉而又問晏返:“晏世子,你要抓的賊人又是去了何處?”
晏返勾唇一笑,視線從林雪意蒼白的臉上掠過,不疾不徐道:“巧了,正是隆記布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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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尚書這頭剛将府兵派遣完畢,外頭就有一名士兵匆匆跑進來,道:“大人,城東起火!”
林雪意心中一沉,那種怪異的感覺就如預感一般又襲上心頭。
“墨雲。”
林雪意聽到晏返叫了護衛的名字,她錯覺般感到他的語聲跟先前有些微的不一樣。再看那護衛身手十分了得,幾個起落就出了院子。
晏返二話不說抓起林雪意的手腕就往外跑,行到門口時墨雲已經拉着一匹黝黑駿馬在外面等着。他抽出挂在脖子上的手,在紛揚的雪花中利落地翻身上馬,然後俯身朝她伸出了手。
“林雪意,上來!”
林雪意心中焦急,顧不得多想便任由他将她拉上了馬背。晏返一策缰繩,馬就在街道上疾馳起來,林雪意坐在他身後猛一仰身差點摔下去,連忙抓住他衣物穩住身體。
兩人很快就到了不久前的那條巷子,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條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火龍,盤踞在巷子裡的幾處民宅之上。
趕到的士兵已經跟周圍的民衆都在撲火,但熊熊火勢卻無法阻擋。
林雪意跳下馬背,想要走上前卻被一隻手按住了肩膀。
“别去。你現在過去也于事無補。”晏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語調出奇地平靜。
“那便不管嗎?”林雪意轉頭看他,映着火光的眼瞳黑白分明,眼周卻像是因為煙氣熏撩變得通紅。
舔舐宅院的火焰灼燙,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刺鼻的焦味,梁柱坍塌的聲音中甚至還夾雜着低微的呼救聲。她隻覺得心髒被什麼東西揪緊了,隻能攥緊拳頭來緩解心頭的窒悶感。
她如果能再早一點,能再快一點,局面就不會變成這樣,布莊不會被燒,周圍那些無辜的人更不會被殃及。
晏返薄唇動了動,卻終是沒有說話。
等到火被撲滅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