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看,便是一怔。
她打量了林雪意好一會兒,才有些不确定地叫道:“大人?”
林雪意點點頭,問:“你覺得如何了?”
秋聲眼神閃了閃,自嘲般地抿了抿唇,又垂下目光不再說話。
“秋聲,我知你剛小産,現在同你說這些有點不合時宜。”林雪意頓了頓,接着道,“但事關你的生死,我不得不說。故意殺人是死罪,我知道你謀害秋意是受人指使,如果你能指認真兇,官府可以從輕發落。”
秋聲卻隻是輕笑一聲,眼神空洞,道:“我殺了秋意,是該償命。我這條賤命,大人拿去便是。”
林雪意望了她片刻,幽幽歎了一口氣,道:“我聽說你家中還有雙親跟弟妹,但是你以為自己豁出這條命,他們就會受到善待嗎?不會的,秋聲,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對你負責。”
秋聲的眼神微不可察地一縮,但她旋即瞥開目光,像是沒聽到一般。
“怎麼,不信?”林雪意沒有遺漏她的神情,道,“我可是聽說,秦二老爺正打算重新娶一房姨娘,你還看不出來嗎,他甯願重新納小妾也不肯給你一個名分。”
秋聲的臉色頓時如死灰一般,蒼白的嘴唇動了動,顫聲道:“我不知道大人在說什麼,此事跟二老爺沒有關系。”
“秋聲,你不必替他遮掩。”林雪意看了秋聲一眼,淡然道,“秦大老爺膝下隻有秦姑娘一個女兒,秦姑娘之死,最大的受益人便是秦二老爺。所以從一開始,我就認為秦二老爺有莫大的嫌疑,他指使你殺害秋意,不過是欲蓋彌彰罷了。
“你不肯交代,我也總有法子叫他認罪,到時候,你無法減輕罪責不說,還要背上一個謀害家主的罪名。等到你二人伏了法,自然是不會再有人關照你的家人。非但如此,你的家人還會落人口實,在人前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
林雪意說完轉頭看秋聲,就見她正滿臉警惕地看着自己,木木然的眼瞳裡湧上了恐懼,身子不住地顫抖。
她不由柔了柔目光,在床邊尋了塊地方坐下,緩下語聲道:“我非是有意恐吓你,隻是必須要将其中利害講與你聽。你覺得愧對秋意才去投的井,可見你良心未泯,所以我猜你是有苦衷的。
“母子連心,你剛失去了孩子,秋意母親的喪女之痛,我想你能夠理解。你夭折腹中的胎兒可憐,秋意也實在無辜,他們難道就不值得一個公道嗎?”
秋聲依然沉默,但是卻從眼角滑下淚來。
眼淚一顆接一顆淌下灰白的臉龐,直到将衣襟打濕了,她才想起去擦眼淚。她伸手抹了幾下卻止不住,終于嚎啕大哭起來……
半個時辰之後,馬知縣派去秦府的人将秦二老爺帶到了衙門。
林雪意請馬知縣主審此案,自己則依舊做男子打扮,坐在堂上旁聽。
衙役的“威武”喊聲和殺威棒擊打地磚的聲音漸次響起,秦二老爺被帶上公堂,卻并不下跪。他目光倨傲地環視一周,最後直望着馬知縣,面有不屑。
馬知縣一拍驚堂木,喝到:“大膽秦卓,見了本官,還不下跪!”
秦二老爺瞥了他一眼,道:“草民一介安善良民,問心無愧,自然不跪。”
“好啊,好一個問心無愧!”馬知縣怒道,“來人,帶證人秋聲上堂!”
秋聲流産過後,身體未愈,是由深月扶着上公堂的。她看見秦二老爺後臉色更差,往一旁挪了兩步才跪下,道:“民女秋聲,見過大人。”
馬知縣撫須問道:“秋聲,你說你推秋意下井,是受了秦卓的指使,可是确有其事?”
“回大人,确有此事。”秋聲說到此處頓了頓,下定決心般深吸了一口氣,道,“兩個多月前,二老爺借口讓民女去他屋中幫忙,趁機玷污了民女。民女失了清白,又受他要挾,所以一直不敢聲張。”
在堂外看熱鬧的衆人聽到此處,不由嘩然。
秋聲下意識地往林雪意的方向看去一眼,見林雪意沖她點點頭,又吸了一口氣,接着說:“昨日二位大人去秦府問話後,二老爺讓民女找機會除掉秋意。民女隻得将秋意叫到井邊,趁她不備時将她推下了井。”
“大人,她這是血口噴人!”秦二老爺啐了秋聲一口,揚聲道,“秋意一個小小丫鬟,我怎會跟她有仇怨?依我看,分明是這賤婢與人苟合被秋意發現,這才殺人滅口。如今事情敗露,便想攀扯我脫罪。”
“你……你胡說!”秋聲面色通紅,氣得咬牙,“我有孕的事你早已知情,是你一直哄騙我,說等過些日子就給我名分,讓我按你的吩咐行事,我才一再被你擺布!”
秋聲說完朝馬知縣深深一拜,道:“大人,民女所言句句屬實,若有虛言,天打雷劈!”
眼見縣衙門口的百姓議論紛紛,馬知縣又拍了驚堂木,喝了一句“肅靜”,道:“秦卓,秋聲所說,你可承認?”
秦二老爺冷笑道:“這全都是她的一派胡言。兩月前她還在我那侄女的院子裡做事,尋常時候根本見不到我。何況這賤婢相貌平平,我如何能看得上她?”
“既然如此,”眼見堂審陷入膠着,一道清澈的聲線在堂上響起,衆人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就見在堂上旁聽的小郎君目光笃定,氣定神閑,“那還是先請秋聲說一說,秦二老爺是因何事找上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