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意覺得胸口處像揣了一隻兔子,在起伏的馬背上咚咚直跳,纖細手指敏感地覺察到衣物之下的肌肉似乎微微一僵。
未及細想,馬一轉彎,縣衙便出現在眼前,縣衙門口正站着一名衙差翹首以盼。
林雪意暗自松了一口氣,松開環住晏返的手,卻發現自己好像沒法從馬上下去。她正想請門口的衙差來搭把手,卻見眼前一花,晏返已經停落在地上,沖她展開雙臂。
奇怪的熱度無端從脖頸往上蔓延,林雪意撐着他有力的手臂下來,心裡暗自嘀咕縣衙門口懸着的兩盞燈籠是不是太熱了些。
那衙差正向林雪意迎過來,邊走邊道:“大人,卑職已根據墨護衛的交代,把秦永押入牢中了。”
林雪意拱手道:“有勞了,真是幫了我大忙。我這便去……”
“你哪裡也不許去。”身後的晏返三步并做兩步跟上來,打斷了林雪意的話,眉間像是覆了一層薄薄的霜雪,“秦永在牢裡,跑不了。你現在,該先吃飯。”
“吃飯?”林雪意不知道他眼下提的是哪一壺。
晏返煞有介事地點點頭,目色沉沉:“你午間便沒吃東西,退堂之後又直接去找徐氏,接着又是一通折騰,你是打算連晚飯也不吃嗎?”
“可是我現在不餓。”林雪意剛說完便回過味來,她眼珠幽幽一轉看向他,“這麼說,你一直在跟着我?”
晏返眼睫微微顫了顫,眸中微訝一閃而逝,複又挑眉對上她的目光,頗為硬氣道:“我跟着自己的夫人,天經地義。”
林雪意錯覺般地看到面前人的眼睑之下掠過一抹薄紅,倏然一笑,道:“多謝世子好意,那便先一同用飯吧。”
縣衙裡的夥房本就已經準備好飯食,林雪意簡單吃了些,便要去地牢。晏返卻攔住她,回房取了一件狐裘給她披上。
林雪意看看披在自己身上的雪白狐裘,一時有些犯難。
晏返的身量比她高出一截,因此他的狐裘穿在她身上便險些垂地。這一路走着,恐怕是要蹭髒,更何況接下來要去的是牢房。
“走吧。”晏返看出了林雪意的糾結,不由得眉眼微彎,道,“牢房多是陰濕之地,若是着涼,就沒法繼續查案了。”
林雪意點了點頭,不再推辭,跟晏返一起去見秦永。
一走進地牢,就有一股潮濕腐味迎面撲來。
兩人跟着帶路的衙差往裡走了幾步,就聽見從旁邊的一間牢房裡傳出了癫狂的笑聲。
林雪意扭頭一看,發現是已經失了心智的馮玉,此時正蓬頭垢面地趴在地上,笑完一陣又嚎叫起來,間或含混不清地從嘴裡蹦出一些零碎的字眼。
馮玉這樣子跟她在回溯時看到的樣子已大相徑庭,但那目光卻頗像,如毒蛇一般有些懾人。
林雪意腳步不由一頓,馮玉像是發現了她似的,起身朝她撲過來,卻結結實實地撲在了牢房的栅欄上,面目猙獰。
“理他做什麼?”身側的晏返握住她手腕往前走,語聲泠然,“你可不要心善,全是他咎由自取。”
“我自然不會同情他。”林雪意搖了搖頭,跟着晏返往裡走,最後來到了關押秦永的牢房。
秦永正背對着牢門靠在牆上,被遠遠傳來的馮玉的叫聲吓得一抽一抽的。聽到腳步聲在他的牢房外頭停了,他連忙轉身看過來。見到外面站的是林雪意,他立刻目光熱切地跑上前來:“薛公子!”
但他很快就看見了從林雪意身後陰影處走出來的男子,觸及對方幽沉眸色,他下意識地伸手捂了捂屁股,目光縮回來,似乎是敢怒不敢言。
“這是禦史大人!”衙差粗聲喝退了秦永,又将牢房的門打開,躬身退至一旁。
“禦、禦史大人?”秦永一陣驚詫過後慢慢明白過來,看着林雪意道,“就是你把我老爹抓起來的?白天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向我套話?”
林雪意點頭道:“秦二老爺為非作歹,你是他的公子,本官自然懷疑你也參與其中。”
秦永登時哭喪着臉,膝蓋一彎就跪了下來:“大人,我冤枉啊!我爹做的那些事,我是一件也不知道。你看,我平時不是去賭錢就是去找小倌,哪有功夫幫着我爹害人啊。”
秦永這話說得過于坦誠,林雪意心下覺得好笑,但面上還是冷着臉,道:“不盡然吧?本官見你揮金如土,秦二老爺可沒有這樣的家底。你們到底将贓物藏在何處?還不從實招來!”
“贓物?”秦永聽了這話魂都被吓飛了一半,連聲讨饒道,“大人饒命,我今日隻是上當鋪當了一樣東西,那也是從我娘的嫁妝中拿的,萬萬不是什麼贓物啊!”
林雪意聽了大感意外,眉心不由輕輕皺起:“秦二夫人的嫁妝?”
秦永臉色變了變,咽了一下口水,才道:“我娘的嫁妝嘛,多是一些珠寶首飾,都收在庫房裡了。我找到了我娘藏的庫房鑰匙,找鎖匠配了一把,手頭緊張的時候我就……嗯,去拿一點。”
林雪意目光垂了垂,問:“你這樣偷拿了多久?”
“有那麼兩三年了吧。”秦永見林雪意的神情越發嚴肅,連忙拉住她袖子道,“大人,你可千萬别告訴我娘。我娘要是知道這事,非要跟我斷絕母子關系不可。”
林雪意突然不說話了,她冷冷甩開秦永,這才斥道:“秦永,你說謊!”